顾裴这回,可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太子殿下瞧不上,得罪了秦知县,又从此臭名昭著,他那满心期待的前程,只怕要完了。
薄府也要完了。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击败对手的快乐。
薄府那些人,本该是她的亲人,与她流着同样的血,却处心积虑要将她与她的弟弟置于死地。
真是可悲。
在府中漫步行走,如今薄府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在担心忧虑薄府未来的命运,无暇再顾及她,哪怕是迎面碰见了也视若无睹,匆匆而过。
直到,一个小厮直直向她跑来,气喘吁吁道:“欢小姐,外头有人找您。”
薄欢怔了怔,问道:“可有说是谁?”
小厮面露不耐烦,“没说,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公子哥……穿的衣服没有多好,一股穷酸劲……不对,看上去好像挺高贵的……哎呀,反正他没说他是谁,就说在偏门等您,让您过去与他见上一面!”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就调头离去。
那公子哥给了他一吊钱,让他通传一声,他已经传到,自然不会再多逗留半刻。
不过,那公子哥,到底是穷酸,还是高贵来着?
真说不准。
薄欢听小厮这么说,便一下子猜到找她的人是谁了。深陷污秽的淤泥,却仍然像莲花一般高贵白洁不染淤泥的,除了澈还能有谁?
只是,她分明已经给他传过话,让他近段时间不要来找她的,不过一天的时间,怎的就将她的话当耳边风这般贸然跑过来了呢?
难道那个小孩没将纸条给他?
薄欢心里乱糟糟的,犹豫不决。萧玠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一举一动都让他给盯着,若他真是萧玠要抓的人,她就这么跑出去找他,那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澈这么贸然过来寻她,那张脸又长得甚是招摇,只怕如今已经让人给盯上了。
她当真的,要对他的死活置之不理吗?
蓦然忆起少年桀骜不驯的冷傲,清澈如泉的眼眸,说要娶她的真挚眼神……回头扫视了一圈,夜深人静,风吹草动,那暗卫在不在附近,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薄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猛地迈步,向偏门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若死了,那她的那些银子,岂不是白花了?嗯,她不能让自己辛苦得来的白银付诸东流了!
……
夜色深沉,寒风涌动。
澈静候在薄府偏门处的梅树下,明明一身简陋的白色粗麻衣,可穿在他那颀长挺拔的身躯之上,却有种高贵而脱俗的风韵。
头上戴着的帷帽,随着夜风摇曳飞扬,帷布时而被风吹拂起来,仅仅露出一个下巴,便已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绝色二字。
他一直静默地站在梅树下,身子挺拔悠然,其实隐藏在黑色帷帽下的脸已是布满了焦灼,那双清澈透底的凤眸灼灼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带着期待与焦急地等着或许马上就从那扇门里边跨出来的那抹娇影。
那日他从那个小孩手里拿到纸条,晓得她如今一举一动或许都有人监视着,他这样贸然来找她,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是一种危险的举动。
但是他别无他法,他的人千里迢迢千辛万苦从南夏来到这里找到他,他不能辜负了他们赤忱的忠诚和苦心,他们今晚就要离开阳城了。此次一别,何时能再次相聚,亦或者说,他今后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她,皆是渺茫的未知。
想到可能今后都再也见不到她,心里就莫名的空荡,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难受得厉害。烦躁踌躇,坐立不安了一个下午,他最终还是任性了一回,冒险跑了来。
他只想再见她一面,再听她说几句话,然后将她的音容笑貌牢牢记在心里。
这些记忆,将会成为他接下来举步维艰的每一日里,最刻骨铭心的希望和动力。
然而还未待他等到佳人赴约而来,一个黑影突然从黑暗的半空一闪而至,悄然站到他身后,附在他耳边,略带焦虑地低声道:“主子,有人正朝这边来,属下听那脚步声,似身手不错,应是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
闻言,澈的身躯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回头朝那偏门望去。
那扇门依旧紧阖着,在黑暗的夜色里,显得寂寥而空冷。
他眼里几乎是立刻涌起了一股绝望,回头,看了一眼垂眸站在身后的壮汉,他脸上的那道狰狞丑陋的疤痕,是在掩护他逃离南夏国的时候留下的。
还有更多的人,为了他一个人,而命丧黄泉。
他身上背负着这么多条人命,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责任……残酷的现实,不允许他再任性下去。
因为,他再多逗留一刻,可能便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他的任性而惨死,甚至于,众人对他所给予的厚望,也将随着他的落网而灰飞烟灭。
他,已经没有自私任性的资格了。
握紧垂放在身侧的双拳,他垂眸,盯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通知众人,立即撤离阳城。”
“是!”那壮汉闻声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展开欣慰的笑意,抱了抱拳便一闪而去。
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冷冰冰的门,迈开脚步,头也不回离去。
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她来看他,他当时在练剑,无暇顾及,她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且一发起呆来比他还要投入,完全沉浸到了自己一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