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旧的厂区,简易的门房,一盏三十瓦的灯泡吊在电线上发出昏黄但明亮的光线。
灯泡下面,是一张方桌,方桌中间摆着一只铜火锅,此时火锅盖开着,热腾腾的蒸汽往上迷漫,在让昏黄的光线显得有些迷迷蒙蒙。
锅里正炖着牛肉炖萝卜,很清的汤色,飘着葱花,经过霜雪的萝卜易烂又带着一丝清甜,牛肉夹牛肚,那香味引得人直流口水。
虞东南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相对面坐。桌上摆着一瓶梅山大曲。
“别说,你们梅市这酒啊特别绵柔,冬天喝上两杯,然后睡上一觉贼舒服了。”老头眼睛眯眯着,咪了一小口酒,咋巴着里面的味道,就哼起了小曲儿。
“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
是京剧《定军山》里面的几句,老头哼来韵味十足。
“来,老头,我敬你。”虞东南站起身跟老头碰了一下,喝干了杯中酒,起身走到门边的煤炉上,铁锅里正烧着红烧猪肠。锅盖一欣便是浓浓的香味,那油光渍渍的。
用碗装好,虞东南端了上桌:“老头,再尝尝这个。”
“哎哟,红烧猪肠啊,这东西是我的最爱。” 老头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嘴油,虞东南这肠子烧的极烂,又滑溜,还多汤汁,这味儿,正宗。
虞东南也夹了一筷子进嘴里,慢慢的享受着,这些年来,在外面奔波,唯吃上他总要尽条件让自己吃的舒服一点。
“每回在你这里吃东西,我就恨不得你是我孙子。”老头又夹了一筷子进嘴。
“得,咱们是伙伴啊,你老儿孙满堂呢,咱不凑热闹。”虞东南嘿嘿笑的道。
“屁,还儿孙满堂呢,一个个都忙呢,要指望他们给我烧个菜,我估计得躺医院里才成。”老头抱怨着。然后嘀嘀咕咕的数落着儿子媳妇。
虞东南咪着酒,有意无意的听着。
别看老头数落的厉害,但那话里话外的也都护着呢。听着听着,虞东南不由的有些失神。
“东南啊,你这边工地什么时候开工啊?”老头咪了一口酒问。
“还有一些手序,过往年吧。”虞东南抬眼看了看整个废弃的厂区,想着以后这片废弃之地竖起一栋栋的高楼,那胸着也起了豪气,眯着眼睛看着走廊上的灯,路在脚下。
“那今年早些回家,别每回都待到大年三十回,初一初二就往外走。”老头说着。
“再说吧。”虞东南侧过脸,神色挺谈。
“家人之间,要多处处的,长时间不处,便是再感深的感情也都会淡掉的。这人哪,得难得糊涂的过,你说我真要计较,我能理我那几个儿子,可再怎么那也是血脉相连。”老头叹气道,那动荡的十年,儿子可是跟他划清界限的。
如今回过头来,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人嘛不就是过日子,人生又有多少年的光景。 这越到老了,他就常想着,等走的那一天,躺在床上,那心中能少一些遗憾事情都是好的。
人生,有些遗憾不可避免,但有些遗憾能少就少。
“对了,我还要说你两句啊,你说说你今年才多大呀,年青人一个,呀哟,你看看你穿的衣服,中山装,老布鞋的,怎么?你穿衣服跟我老家伙看齐啊,我老人家今年六十五了。”老头又数落上了。
“老头,你真把我当孙子数落了,下回不请你吃酒了,好吃好喝的都堵不住你嘴。”虞东南没好气。他这可不是正统的中山装,是有些变化的立领中山装,是休闲的。
老头嘿嘿一笑,其实虞小子穿这一身挺精神。
一阵风雨,天上开始飘起了雪珠。
“哟,这天要下雪,得,我酒也吃了差不多了,也不招人嫌,我走了。”老头看看表,七点钟了,便起身告辞。
“我送你。”虞东南说着,关了火锅,端进屋里,拿了围巾出来。
“不用了,我那儿离你这才多远哪。”老头阻止着,天冷。
“没事儿,我正要去学校图书馆看会儿书。”虞东南回道,吃了酒,刚才老头又担起过年的事情,虞东南有些心烦,想去学校图书馆静静。
于是一老一少离开,送了老头回他住处,虞东南便去了江南大学,去图书馆的路上,路过大礼堂,却看到那处围着许多人,明亮的灯光下面是一张海报《牡丹亭》,。物是戏台打扮,虞东南看着就眼熟,不由的就想起了当年他离家出走时,在省城大剧院看的戏,叶梧桐站在台上表演的情形。
虞东南又看着海报边上的演员表,不期然的就看到了叶梧桐的名字,不由的咧了嘴,这么巧?
“同学,要票吗?”两个学校戏剧社的学生看到虞东南站在剧照前,便上前问道。
“要的,来一张吧。”虞东南回道,拿了票,就进了大礼堂。
礼堂里居然人头耸耸,不过却出奇的安静。
听昆曲就是要静,便是中间演员唱的好也不能鼓掌,只有等结束了才能鼓掌。虞东南找了个位置坐下,台上人水袖逶迤,长长的水磨腔调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外面雪珠变成了小雪,最后是鹅毛大雪,大礼堂内倒是暖意融融。
正演《惊梦》一段。因为进入梦中,叶梧桐的表演绵柔中添了一丝脱跳,梦总是要带着一些不拘的。
[山坡羊]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