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北风呼啸了整整一夜,至晨光熹微时,洋洋洒洒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个把时辰,便将苍茫大地,染了个素裹银装。
阿娇迷蒙间觉出一阵冷气,便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却见刘彻直起半个身子,正向外探看,那凉意,正是他起身牵动被褥,灌进来的。
“下雪了,阿娇。”见阿娇醒了,刘彻抬手压了被褥一个侧身起床,“外面还下着雪,我去看看路,不知今儿能往那槐里赶路不。”说话间,替阿娇将被褥塞了个严实,极体贴的笑着在她额角印下一吻,才浅笑着抽身而去。
初醒尚不甚清醒的神智,在刘彻这般亲昵的举动中,被惊了个透彻。他们在宫中因着阿娇刻意的疏离,向来相敬如宾,每每刘彻的亲昵碰上阿娇不冷不热的态度,便没了动静,久而久之,两人也都习惯了这般客套。下雪阻了路,他本该忧愁不能回上林苑在外拖延,被太皇太后知晓必会责罚,可刘彻这样高的兴致,究竟从何而来,阿娇委实想不明白。
炕下的炭火早就灭了,刘彻一走,被褥里没一会儿便凉下来,阿娇探着身子看窗外仍旧纷扬的雪花,看着放在一旁狼狈不堪的衣裳,叹了口气披衣正要起身,房门却突然大开,猎猎寒风夹着雪花扑簌着灌进屋子,冻得阿娇只打哆嗦。
刘彻闪身而入一手用力将房门合上,这才阻了那寒风凛冽,“咱们的衣裳都被荆棘挂得不成样子,我同主人家借了两套衣裳,你先换了吧。”说着将一套靛蓝粗布深衣递给阿娇,“这雪下得猛,咱们怕是得在这儿耽搁几日了。”
阿娇只默默的换了衣裳,扫到刘彻紧蹙的眉头,斟酌一番,一边用芙蓉玉簪斜挽了乌发,一边安慰他道:“无妨,彻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养尊处优的皇室贵胄,对于这般苦难境地自有心中的抵触,阿娇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表达出这份抵触,徒增愁思,只是她向来不擅挽发,左右弄了许久都固定不好,面上难免是露出恼色。
正憋闷间,却觉手上一阵温热,刘彻竟抬手握住了阿娇,帮她顺势挽发,虽姿势笨拙,却利在眼观之清,两人同那如瀑青丝纠缠了许久,终是将它牢牢定在了脑后一个斜髻。
“阿娇,我此时才知,你束发而眠,竟是为这挽发之苦呢!”刘彻此言一出,没得得了阿娇一个白眼,嗔道:“知道你以后就不要乱动我的头发!”昨夜入眠,阿娇倒是没想挽发,她原是想入化外之境,寻小九而去,只是被刘彻这一耽搁,倒也忘了。
“那可不行,且不说回宫有人帮你束发,这几日若没了相公我帮忙,阿娇你要如何出这房门呢……”
“胡说八道!”一声娇嗔阿娇抬手打在刘彻肩头,被他一躲哪里还有几分力气,只是他一躲之后抬手便紧握了阿娇冰凉的手,语气突然正经起来道:“阿娇,你可怪我,累你吃苦?”
阿娇一愣,看向刘彻真挚的眸子,挣脱了手淡然一笑道:“怎么会,我既嫁了你,自然甘苦与共,只不知彻儿你,能否与我同甘共苦……”
“那是自然!”得了这样调笑的质疑,刘彻似也被激起了火,肃颜道:“他日我刘彻若见弃阿娇,叫我此生永不能得所想!”即便不能有孩子,我也会对阿娇好一辈子,刘彻在心里这样补了一句,目光更坚定了几分。
看着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赌咒发誓,阿娇垂首哂然,终于是经不住他固执的坚持,抬首笑着嗔责道:“好啦我知道了,而且会好好的记着呢!”
从前她总爱让刘彻赌咒发誓,却总不明白,这誓言说得多了便不过是空口白话毫无作用,今日听得他自觉赌咒,心头除了凄凉,连适才涌起的一丝温情都再不存在。刘彻这一生戎马倥偬,身为帝王何其安乐,只是他杀戮太重,那心,即便没这誓言,怕也是安乐不得的……
纷扬的雪花直飘了两日,至第三日上,日头才拨开了厚重的云层露出几分暖阳。
阿娇扭伤的脚踝因木芙蓉的作用已经大好,这日清晨雪住云开,柔和的阳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格外明亮。推门而出的一瞬间,险些被那雪色刺目伤了眼睛,阿娇只觉眼前一黯,却是被刘彻的大手挡住了强光,片刻后才得了光明。
“阿娇,你怎么不吭一声就出来了?别盯着雪看……”刘彻放下了手,忙嘱咐阿娇。
雪地里,穿得一团臃肿却尤显可爱的阿宝,正扯着他哥哥的手往院子中央走,年纪稍长些的孩子,总爱装一副老成相,目光扫向刘彻,这点阿娇是深有体会,那边一个半推半就一个拼命向前,两个小人在雪地里,踩出一道狼藉的脚印。
“姐姐!”阿宝突然发现立在门边的阿娇,一声高呼松开了她哥哥的手,在脚踝深的积雪中笨拙前行,身后本来同她两头拉扯力道的阿凡,被妹妹这样突兀的松开,竟止不住力道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中,登时恼火怒吼道:“纪宝!”说着顺手在身边抓了把雪,便朝阿宝扔去。
前面阿宝听哥哥一声怒喝,愣怔回头,刚好被稀松的雪花扑了一脸,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愣,旋即扁着小嘴儿,便想哭出来。
刘彻这边看热闹正觉那小孩儿淘气,心欢喜处有所感慨,便向身边拉阿娇,却扑了个空,扭头才发现,阿娇已提步向那雪地里将哭未哭的小鬼走了过去。
“这么冷的天,眼泪掉在脸上可是会结冰的哦……”阿娇帮阿宝擦净了面上雪花,“不若……姐姐陪你们堆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