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棠,乃是闻名大江南北的“帝师”。
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有经天纬地之能,堪称一等一的名士,曾得先皇千金相赠,送他四处游历。
即便是本朝,陈子棠高绝之名,也是有增无减。
卫起莫不是疯了?
漫说宋仪不是什么才女,即便是那一位知道那么多,扔到陈子棠的面前,怕也得不了一个正眼。她宋仪过去,不是自取其辱?要拜这一位为师,只怕是要难上天去。
所以,宋仪凝神之后,细问道:“王爷可还说了旁的?”
“王爷说了,此事他已经安排妥当,等来年您从外头归京,便是天下第一名士的弟子了。”
陶德脸上带着笑,心里也觉得卫起这一手实在是玩得漂亮。
作为一个手段绝对高明的上位者,卫起要用的人,地位必定不能太过低下。以卫起角度而言,宋仪才貌足够,如今的她也足够听话,剩下的问题,便是让宋仪脱出如今的困境。至于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就要看卫起的用意和手段了。
其实要解决宋仪如今的困境,随便找一个稍有点名气的先生也就够了,可偏偏卫起为了宋仪,竟然用掉了自己当初对陈子棠的人情。
却不知陈子棠那老家伙,看见陶德带了这么个姑娘过去,会是什么表情?
心里琢磨着,陶德也抬起眼来看宋仪的脸色。
宋仪脸上的愕然,终究还是没藏住。
此事卫起已经安排妥当?怎样才算得上是“妥当”二字?卫起并非莽撞之人,想来必定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才会叫陶德说出这样的话来。
短短的一句话,当中有多少信息?
陈子棠的学生,从外头归京……
宋仪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卫起并非一个普通人——
这人,手眼通天。
“如此……宋仪悉听王爷安排了。”
她终于还是没问太多,也不需要问太多。
兴许,这个时候的卫起,其实只需要宋仪听话。
事实上也没差多少,因为但凡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都听话,卫起这个执棋人便不会输。
传了信儿,也通知到了,陶德便一躬身,直接离开了。
剩下需要张罗的事情,他早已经吩咐了下去,最好在十一月底,趁着天气还没冷透,路上好走,早早地送宋仪去拜了师,来年再挑上一个好时候回来,便是完美。
陶德走后,天水观这边再次安静了下来。
宋仪的目光穿过了院墙,看见了墙边斜斜靠出来的一枝腊梅,这时候只有枝,去还没花朵,不过也快了。
只可惜,宋仪也就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约莫是看不到了。
隔壁的董惜惜倒并不像是众人说的那样不安分,只是时有一段日子在外头,也不知到底是做什么。
宋仪实际也并不关心,只是闲了想上这样一两句罢了。
丫鬟们知道宋仪要走,现在也有些迷茫起来。
可宋仪半点也不担心。
眼见着天气一日一日冷下来,宋仪要去济南拜师的消息也终于传回了宋府去。如今的宋仪于宋府而言,就是一枚弃子,根本没有太大的价值。
小杨氏虽觉得这样不大好,可毕竟宋仪坚持,也就没有怎么阻拦。
她出于好心,还是让孟姨娘去送了宋仪一程。
出行这一日,乃是微雪,风里的寒意已经逐渐上来,宋仪收拾好了东西,便在天水观外头上了马车,孟姨娘便在城门口等候。
怕是整个宋府里,也就孟姨娘一个还挂念着宋仪。
她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夹袄,就在马车上候着宋仪,一见她过来,便红了眼眶。
原本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可见了宋仪,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保重。”
在看见宋仪的那一眼里,孟姨娘就知道,宋仪此去必定无法阻拦。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一眼就能看出,宋仪变了。
因着此事不能对外人道,即便是姨娘,也不好说。宋仪披着披风站在孟姨娘的面前,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说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搂着孟姨娘,道:“姨娘不必忧心,仪儿此去,乃是涅槃呢。”
涅槃。
若真能如此便好了。
孟姨娘不敢想太深,勉强笑着,送了宋仪走,看着宋仪上车,这才悄悄抹了自己眼底的泪。
“姨娘,咱们回去吧?”
“……回吧。”
孟姨娘终于转身,也上了车。
已经去远的宋仪,也终于轻轻放下了车帘,收回目光。
雪竹雪香两个也生出一些奇异的离愁别绪来。
在这样微雪的天气里,却只有亲生母女两个人告别,宋府里的人看不见一个,宋仪这孤落落的一个,前程也还未卜。
街道上沾了雪,看着湿漉漉的。
马车一路过了长街,道旁的行人脚步也都还急匆匆的,偶尔有酒楼茶肆,上头倒都坐了一两桌避雪的人,此刻温上一壶酒,正说着京中近来发生的大事。
“这天下富贵,真跟那过眼的云烟一样,起来得快,倒下也快,真是……”
“唉,你这句话真是说对了,谁想得到呢?”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还没听说过?”
“我才打外头回来,能听说什么?”
“这就难怪了……你还不知道当初济南府的赵同知吧?京中最近有个名人,叫周兼的。明年春闱会试,榜上必定有他一个。这人可谓是英俊潇洒又才华高绝,只可惜做事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