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贾琮还是个孩子, 曾建议蒋玉菡尤三姐买假路引子私奔。事情过去太久,贾琮早把这两个人忘了个干净。因实在记不得尤三姐长什么模样,贾琮试探问道:“你可是珍大嫂子娘家的那个小姨娘?”
那媳妇子哭着点头:“正是。”
“哦。”既然和春班主之妻是尤三姐, 不用问,蒋白蕖便是蒋玉菡了。“你怎么认得我?我记得我们只见过一回,那时候我还小呢。”
尤三姐道:“琮三爷模样儿不曾变化, 还与当年一样。”
……记性真好。贾琮慨然。原著配角里头,曹老先生对这位还算墨颇多。烈性泼辣、不惧贾珍那个混蛋,如今竟也被生活磨得哭哭啼啼啼。“你先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明日和春班听戏保不齐是场鸿门宴, 今儿班主太太找上门来,真真运气。“铃铛给她倒盏茶来。”
沈之默忙搀扶了尤三姐起来坐下, 倒了茶:“嫂子莫急,慢慢说。”
尤三姐吃了两口茶, 反倒愈发哭得摇山振岳死去活来。沈之默正欲相劝,贾琮摆摆手:“你莫管, 让她狠狠洒两缸眼泪, 先哭痛快了再说。”沈之默便不吭声了。
足哭了有小半个时辰,尤三姐渐渐收泪, 沈之默替她添茶。又吃了会子茶,尤三姐心绪平稳些, 方说起这些年经过。
当年她与蒋玉菡逃离京城,前头走得顺当。本欲往江南而去,谁知半道上失了盗,钱财空空。没奈何, 蒋玉菡只得投了个戏班子跟着唱戏。他委实唱得好,不多时便被成了角。名声既起,钱财上松快许多。只是少不得牵扯上贵人,再难脱身。
尤三姐性子烈。不知多少回忍不得想一死了之,偏已生了个儿子。蒋玉菡替孩子取名净哥,指望他干干净净的做个寻常百姓。终究事与愿违。他们两口子一再拖延儿子登台之日,竟是再拖不下去了。那孩子今年十四岁,明日就要登台。戏子登台,与粉头开.苞相类。昨儿晚上,尤三姐悄悄捏了把刀在手,想先杀了净哥再自尽。跪在炕头看亲儿熟睡的小脸儿看了小半个时辰,没舍得下手。
从儿子屋中出来已近四更天,尤三姐失了魂般胡乱走着,不留神听到有人说话,其中一个正是丈夫蒋玉菡,忙停步偷听。听罢又怒又悲。
说话的正是贵人心腹。明日蒋净哥登台,崔家大爷请了位周相公同往捧场。这周大爷乃燕国重臣,来齐国暗访一桩要案,身边带着一个通房丫头和一个清俊小厮。不想有位齐国大人物瞧上了他那小厮,千思万念辗转反侧。贵人为着讨好这大人物,便想拿净哥同周先生换那小厮。因恐怕周先生瞧净哥不上,明儿安排了一回惊险。那心腹还说,“倘若乱中能得手自然是最好的。”尤三姐揣度他们话中的意思,仿佛有些惧怕这周先生。她便想着,不若干脆将底细告诉给周先生知道,让他有所防备,以换儿子平安。
今儿歇过午觉,她假扮出门买东西,依着偷听来的消息寻到卢家,给了守后门的婆子五钱银子,谎称是“周先生身边那铃铛姑娘的老乡”。不曾想遇上贾琮。
贾琮听罢满脑子都成了浆糊。尤三姐所言将自己原先推测的悉数搅乱了。和春班这事儿应是崔家嫡支安排的,当日崔琚面色失望可知他并不愿意。那爷俩已知道沈之默自称“大小姐”,也知道柳庄武艺高强断乎不会是什么“清俊小厮”,竟故意给了贵人错误信息。这么看,崔勉并没告诉崔氏嫡支贾琮的真实身份,毕竟燕摄政王怕老婆这事儿举国皆知。
贾琮乃问道:“尤嫂子,你说的贵人,是谁?”尤三姐伸出三根手指头。贾琮了然。思忖良久,他道,“既然不愿意孩子唱戏,设法到燕国来吧。燕国普及义务教育,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去学校念书。”
尤三姐哭道:“贵人盯上他了,哪里走得了。琮三爷,求你借口瞧上他、带他离了这地狱,我们两口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三爷。”
贾琮摇头:“我要牛马作甚。我要人口和投资。救你儿子倒是容易。既然蒋玉菡如今是个有影响力的戏班班主,可以帮我劝说齐国富贵之人来燕国办工厂开商铺,作为交换我安排你们儿子去燕国读书。”
尤三姐立时道:“我答应我答应!但凡救得净哥离开这虎穴,我们什么都做得!”
“那好。”贾琮道,“就这么定了。至于明日的什么惊险——你放心,能弄出惊来我都佩服他们,遑论险。”
尤三姐眼中亮起光来,旋即跪下叩头:“谢谢琮三爷。”贾琮想起自刎的那位尤三姐,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尤三姐一走,贾琮转身招手:“庄儿你出来。”
柳家叔侄都走了出来。柳小七笑嘻嘻瞧着侄子:“你还见过什么大人物?”
他们来齐国前后也就半个多月,且不大出门,何尝见过什么大人物?还不算崔家和卢家这两户知道底细的。柳庄细想了许久,摇头道:“没念头。”
他在想,旁人也在想,都找不出一个嫌疑人来。最末沈之默道:“会不会是被哪个郡主偷窥了?”
贾琮道:“郡主不是大人物。玩政治游戏的没谁会费大力气讨好郡主。文不能掌朝武不能掌兵。”乃拍手道,“这个问题先撇下。你们看崔氏嫡支和崔勉爷俩在玩什么呢?”
柳小七道:“这一节我方才便已想明白了。显见绿林生意并非谢鲸一个人在做,还跟齐国本地豪强合了伙。他那姓安的亲家不过是个学政,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