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大破土匪之后, 知府苏韬少不得趁机宴请当地士绅,衙役们神气十足往各府派帖子, 得的赏钱已抵过两三年的俸钱。自然少不了劳家的。因帖子上只随意带了一句“携女眷”, 劳言和便拿这个做由头,来寻苏澄打听这个“携女眷”携的是哪几个女眷。
苏澄笑道:“自然是要紧的女眷。苏夫人陪着,我是不去的。”
劳言和忙问:“张姑娘为何不去?”
苏澄道:“嫌絮叨。”又想了想, “你们家老祖宗可会来么?我让人预备些甜软之物。”
劳言和笑道:“多谢张姑娘。她老人家不爱热闹,想是不会去的。”
苏澄奇道:“你祖母不爱热闹么?我祖母却是最爱热闹不过的。”
劳言和道:“那位不是我祖母。”
苏澄一愣:“不是你祖母?寻常老祖宗不都是祖母么?”
劳言和随口道:“说来话长。老祖宗本是京城人氏, 兄弟也是官宦。当年我父亲做的主, 替我叔父向她兄弟求的亲。因着什么阴差阳错的误会,叔父以为他们家悔婚了。偏那会子我祖父病重,请了法师来瞧, 说是须得冲喜。叔父遂急忙娶了我婶娘。偏京里头并不知情,依着日子送她嫁过来了。老祖宗深明大义, 听明白因果后, 为保我父亲的名声, 拜了叔父为兄, 以妹子的身份居于我们家外院。我堂兄唤她做姑母,阖族晚辈都称老祖宗。”
苏澄听罢睁大了眼:“这个老祖宗是你的干姑妈、你叔父的前未婚妻?”劳言和点头。苏澄想了想,“京里头还有这么深明大义的人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姓什么?”
劳言和摇头道:“不知道, 从没人提起过。”
“纵然她与你叔父先有婚约, 终归不是你们家的人, 怎么前两回听你说话, 你们家倒是她做主的?”
劳言和道:“她老人家虽为女流, 却是人中麟凤。”
“原来如此。果然怀才如怀……珠,亮闪闪的总能被人看见。”苏澄道,“罢了。她这个身份委实也不大便宜出来赴宴。”劳言和连连点头。
苏澄套完了话,赶忙跳上马跑回苏府。劳言和也没觉得她所言有何不妥,只当随口与爱慕之人聊了会子天,遂也没告诉人。
贾琮听罢苏澄转述,嗤笑道:“劳家就没想过,人家一个京城小姐,就为了照顾你们家谁谁的名声,连终身大事都不要了?既是误会,澄清了必然得回京去、寻个由头撇清这婚事另嫁别家才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孩儿都是拿钱养出来的,说得难听点都是要嫁出去换政治资本的,哪能为了个陌生人的名声就做老姑娘。除非她是个天生的磨镜。”
陈瑞锦淡然道:“书里头节义女子多了去了。”
贾琮翻了个白眼:“那是瞎掰来哄迂子的谢谢。也就劳家这样的二百五会信。”
柳小七道:“我打听到,劳言孝有个弟弟叫劳言慈,科举二甲进士,这会子在燕国的高邑县任县令。”乃看着众人,“若苏大人遇刺身亡,此人接手江西倒也便宜。”
贾琮皱眉:“一个县令升不了这么快。”
柳小七微笑道:“不止。人家劳家的故事还挺多的。你们猜劳言和是个什么来历?”
贾琮瞪了他一眼:“少废话。”
柳小七侧了侧脑袋:“声明,我先前没去查不是查不到,是没疑到劳家头上去。打仗那日我便对他们家起了疑心,方去查的。”
苏澄也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原来劳言和的身份亦有些尴尬。他父亲竟然就是先户部尚书劳甫和。早年朝廷清算义忠亲王余部,劳老夫人家中受到牵连,入仕的男丁皆入狱。老夫人恐怕连累夫家,瞒着人出家为尼。又不愿意劳家随意娶个夫人,乃传话让劳甫和另娶一个她平素救济的孤女为续弦。劳甫和虽与老妻情分深厚,也委实怕受牵连,遂依了劳夫人所言。谁知过了两年,他那岳家平安无事,父兄皆官复原职。既这么着,续弦也就没了用处。劳夫人回家,续弦出家为尼。没人知道续弦被送走时腹内已珠胎暗结。
那续弦也是个有骨气的。横竖欠下劳夫人的债已还清,遂离了劳家预备的庵堂改投别处。劳家也不在意她,只当从没有过此人。瓜熟蒂落后,续弦生下儿子。为着赌气,从他老子劳甫和名字中取了个“和”字给儿子命名,爷俩听着跟哥俩似的。劳言和长到八岁时,他母亲一病去了。临终前念着儿子没有着落证据,托付庵堂中的姑子送劳言和到了劳甫和家。
劳甫和瞧着半大的儿子不知该如何处置。留下他吧,传出去让人笑话;不留吧,他倒正经是自己的嫡子。偏那续弦早年出走的骨气已让日子磨平,生出许多怨气来。一个弱女子,怨气也没处可撒,只日夜在儿子耳边念叨不许他改名字。小劳言和才刚没了母亲,又知道是父亲和父亲的妻子对他母亲不住,也是有气没处撒,唯有宁死不肯改名。那续弦就没想过,劳言和顶着一个跟叔父般的名字,显见是没法子见容于京城劳府的。劳甫和无奈,只得送幼子回了祖籍,托付给弟弟照看。
几个人听罢怅然良久。贾琮叹道:“这个劳言和与卫若蘅就是一棵树上的两只苦果。他母亲若干脆借机留任劳夫人,他就是卫若兰了。”
苏澄立时道:“师叔说错了。劳老夫人娘家若倒了,他才是卫若兰……也不对,劳甫和母亲是孤女。他既没有外家撑腰,纵留在劳家也不过平平。劳老夫人看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