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说了通尽人皆知、少有人肯说的大实话,燕王部属顿时默然,老半日没人敢吭声。司徒磐四顾一眼,道:“各位没什么好说的么?”
仍是罗曼先拱手道:“王爷,这些‘游侠儿’显见并非游侠儿,还不定什么来头、什么目的。仍须查明白为上。纵然他们这会子仿佛于王爷有利,万一哪日他们改了主意呢?”
司徒磐道:“若是查不出呢?”
有个谋士捋着胡须道:“若是委实查不出,唯有等。以不变应万变。”
司徒磐道:“置之不理断乎不成。如此大事务必查明白。”冯紫英弯腰答应。司徒磐扭头看贾琮托着个腮帮子若有所思,问道,“贾琮想什么?”
贾琮道:“还是那件事。他们想要什么。这帮人若是本事大、抓不到也罢了,总得弄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总不会吃饱了撑的帮官府的忙。哪怕是想逞英雄讨女人欢心也是个目的啊。”
冯紫英道:“我前儿上五城兵马司取了他们留下的字迹,有些乃同一个人所书。只是人数众多,已有二十七种不同字迹。”
贾琮道:“会不会只一人擅写多种字迹?”
冯紫英道:“不可能,他们当真人多。昨晚上就死了四个。一个是寄居在西门外牟尼庵的师婆。此女不识医术,半个月前装神弄鬼的替人灌化丹水,那病人死了。家里人也曾击鼓告状,只是寻不出证据证明化丹水有什么不妥。另一个是天齐庙的道士,勾搭来进香的女孩儿。那小姑娘只得十三岁,因有了身孕,悬梁自尽了。再一个是麻花街的放印子钱的,利钱太高了些。有个在酒楼跑堂的伙计为了替老娘治病借了他的银子,利滚利的还不上,遂除去正经活计之外还去做些卖力气的活赚钱,日前猝死。还有一个乃是……大司马田朴村田大人。”
“什么?”司徒磐大惊。这个人乃是正经的小人一流,既贪且狠又阴、野心还大、兼有实才,本是极好的一把刀,司徒磐用他收拾了不少又臭又硬的老不死,后头还有用处呢。“田朴村死了?因为什么?”
冯紫英沉声道:“田大人……抓了个人。”他顿了顿,“罪名儿乃是拖欠官银。”司徒磐不言语,捧起茶盅子来吃了口茶。冯紫英微微垂头,“世子妃的老子,因看上人家几件古董扇子,那家主人不肯卖,回家后长嗟短叹惋惜不已。田大人得知,遂查抄了那人家里。”
“咣当!”司徒磐抬手将茶盅子砸了个粉碎,茶汤泼满一地。
满屋子的人顿时垂头,唯有贾琮赶着喊:“世子是无辜的!”好么,满屋子的人齐刷刷都扭头来看他。贾琮道,“冯大哥,这等欺凌良善之徒,王爷下头没有么?比如强占人田地屋舍妻女的。我就不信偌大一个燕王府竟那般干净,连个干坏事的太监、总管都寻不出来。还有王爷那些侧妃庶妃姬妾的老子兄弟姐夫妹夫。”
冯紫英道:“有。三天前王府大管事吴良之弟吴德因在花楼做耍子弄死了一个粉头,让那些‘游侠儿’杀了。七天前王爷后院一位庶妃的舅舅强买了兴隆街的一座宅子,也死于非命。”
贾琮看着司徒磐道:“王爷,你知道这两件事么?要说治下不严,你也有份。”司徒磐脸色黑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跟开衣料铺子似的,咬牙不语。贾琮撇嘴道,“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们府里为了整治这种奴才已经整治十几年了!十、几、年、啊!简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收拾了一批又有一批。直到现在为止,半点法子没有。不论当初派上去时何等敦厚纯良,多则两年少则半个月……”他两手一摊。众皆默然。
半晌,司徒磐道:“兴隆街住的都是官家。他夺的是谁的宅子?”
冯紫英道:“是先都察院左御史劳甫和的。劳老大人因已告老在家,如今多半在城南另一处僻静的宅子住着。兴隆街那宅子便空着了。”
司徒磐冷笑道:“劳甫和也是做过户部尚书的人。连他的宅子都有人敢强夺。”
贾琮低声道:“犯人也有人权,人家是强买、不是强夺。”司徒磐瞟了他一眼。贾琮嘀咕道,“总得实事求是不是?只不知道钱给足了没有。”
冯紫英道:“约莫比市价便宜了……五成。”司徒磐脸上已快滴出墨汁子来了。
贾琮好死不死又来了一句:“那个什么……晚生觉得王爷的那个姬妾也是无辜的。”冯紫英咳嗽两声。他接着说,“后宫之争比好比朝堂。一个寻常的姬妾,不论得宠不得宠,都不可能许自己的亲眷做这种事。这不是上赶着把短处送给对手么?多半是那个舅舅自己打着王府的招牌在外头吓唬人。人家也不敢来寻王爷做证不是?难道劳大人还特特来王府求见一回——”乃拱手做战战兢兢模样道,“王爷,那个谁的外甥女儿在你后宫得宠不?若不得宠便罢了、若得宠我便便宜卖那宅子给他……”冯紫英忍无可忍狠狠踢了他一脚。众人又不言语了。
良久,终又是罗曼先开口:“王爷。单看昨晚的这四位,除去田朴村大人,余下的三位皆无功可抵罪。乃是五城兵马司之过也。”
贾琮又说:“不对!这几件事五城兵马司皆没法子。第一件,那师婆是苦主家自己请去的;第二件,那家的女儿是自己上吊的,且这种事想来也没有证据,抵赖容易的紧。第三件,与王爷能扯上瓜葛的人,就赵承那尿性,他敢管?他才区区六品官儿!”
半晌,司徒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