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贾琮所猜,王五这般草寇多少有几分信鬼神。贾琮虽说恐怕有人暗中帮他,若果真如此,帮他之人想必也知道些什么。遂回到内院问道:“英莲,除了那个王之同大人,你可有别的恩人没有?”

那压寨夫人确是甄英莲,闻言思忖半日说:“要不就是我们娘儿俩才回苏州那阵子的何大娘?”

王五摇头道:“不对。可有姓贾的?”

甄英莲又想了想,道:“没有。当日我被那恶少硬夺了去,惊惶不定随他们进京。谁知半道上他舅父王大人派了人来,说我爹是他故人,生生的将我救出来使人送回苏州,房子、地皆是他买的,我家最初那几个仆妇也是他买的,银钱也是他给的,可叹连面都不曾露过,想寻他谢恩却不知上哪儿谢去。”因掩口而笑,“当日就是听说五爷与恩人同姓,才帮你藏身的。”

王五想起往事也笑了起来,向她深施一礼:“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甄英莲莞尔。他又道,“我使人在京中打探许久,不曾打探到这位王之同大人。”又思忖道,“那恶少叫什么你还记得么?”

甄英莲道:“姓薛,他母亲叫他蟠儿。”

王五怔了怔:“薛蟠?”

甄英莲点点头:“正是。”

“该不会就是那位大海商薛蟠?那人是个断袖。”王五想了想,忽然啼笑皆非,“薛蟠的舅舅恰是两广总督王子腾大人!你们那恩人牌位上却写的是王之同哈哈哈……”

甄英莲一愣:“我们写错了恩人名讳么?”

王五笑道:“如此看来八成是写错了。只是这里头有贾琮什么事?”

甄英莲跌足道:“该死!可恨我不认得字,连恩人名讳都写错了。”

王五宽慰道:“无碍的,神明知道你们母女二人心中所谢就好,王大人官运亨通必有你们一份子功劳。”

甄英莲忙道:“五爷想必知道恩人名讳?求五爷替我们写个对的。”

王五道:“这个倒是简单。只是……”他拧起眉头想了想。甄英莲之旧事他听过许多回了,并不与荣国府相干。然而京中贾史王薛四家盘根错杂枝叶相连他是知道的;况当年之事也有点子怪异。甄英莲打小被拐、王子腾如何知道她是旧友之女,既是旧友之女为何送回苏州安顿之后再无音讯往来?贾琮幼年多有善财童子之说、京中那求子的童子糕饼便始自他手,近日又传出他是哪吒下世。怔立了许久,又转身往关贾琮林海的小院子去了。

这会子贾琮早已起来,正在院中大发牢骚喊肚子饿。见他又回来了,忙说:“怎样怎样?压寨夫人可认得我么?”

王五道:“不认得。”贾琮撇撇嘴。他又道,“我且问你,你与两广总督王大人可认得?”

贾琮道:“自然认得,王叔父是我嫂子之父。”

“你可知道他有个旧友名叫甄费?”

贾琮一愣:“甄士隐?你竟认得他?”他不禁肃然起来,“那你认得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么?”

王五也一愣。他知道甄英莲之父被一个跛足道人拐走,只不知那道人是谁,忙问:“这二位是何人?”

贾琮上下打量了他会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他俩不可能多管我的闲事啊……我从没给过他俩好脸子瞧,还搅了他们度化宝玉哥哥出家,柳二哥出家也让我搅泡汤了,林姐姐还泪也还不成了……”他又想了半日,忽然问道,“你媳妇儿是不是叫香菱?啊,甄英莲。”

王五不禁吸了口冷气。甄英莲这个名字外头的人压根儿不知道!忙拱手道:“三爷!可知道甄费先生身在何处么?”

贾琮苦笑道:“看来真是甄士隐的女婿了。我纵知道又如何?你们还能将人从那瘸道人手里夺回来不成?再说他当年已是悟了,纵夺回来也无用。横竖是他的造化,随他去吧。”

王五当真信他有几分神通了,不然岂能知道他老丈人是被个瘸道人拐走的?赶紧深施一礼:“求三爷详述。”

贾琮四十五度角望天,明媚忧伤的发了半日怔,缓缓的道:“你也别问,人是找不回来的。也别告诉甄英莲。她乃是警幻门下副钗之首,终老的那一日她父亲会来接她。”因问道,“可有纸笔没有?”

王五忙道:“请三爷随我来。”便领着他直直的出门往自己书房而去。林海起.点俱从屋里探出头来张望。

到了书房,王五亲自研磨,贾琮提笔画了一枝桂花。虽不大好,大略能看的出来。又在下头圈了几笔硬充作池沼,并添上两朵枯败的莲花。后书原著中香菱的判词:“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王五呆愣愣看着那枯败莲花,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好之感。

贾琮乃另取一纸,写下了原著中甄士隐替好了歌所作的注:“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王五愈发忐忑。他曾使人去岳母娘家左近详查,零散查得当他年岳父跟那道士走时口里吟诵的几个句子,俱在此中。兼之那上头写的是《好了歌注》,这《好了歌》的名头亦有人提起过。

贾琮写完后将先头那张交给王五:“看看就罢,看完烧了吧。”王五打了个冷颤。又将后头那张给他,“这是甄士隐所作,给他女儿留个念想。”乃看了王五半日,长叹一声,“竟是让你得了去!也好。”过了会子又添上一句,“倘若遇见名叫夏金桂的女子,让甄英莲稍稍避开些。”吓得王五向他作了一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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