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高贾两家的车队折腾了一宿,装神弄鬼的退了敌,没空搭理旁人,安置好守夜的便都歇着了。次日直至中午众人才陆续醒来,方去外头查看。幸而昨夜太乱,村里的百姓虽都惊醒,见外头黑压压的全是人,也没谁敢胡乱出门,故此没人陨命。
失火的那一户三口人也逃了出来,只是家中被烧了个一干二净,颇为可怜。幺儿想着他们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便借了高家的下人给他们送去五两银子并五百钱。贾环进门的时候送钱的刚走,待他听说了赶忙跟着跑到那户人家。只见三间小土屋烧塌了一间半,老两口并一个十四五岁的孙子哭做一堆,有些心酸。
那高家的下人忙将银子与铜钱交代了,三人立时跪下磕头。
贾环忙喊他们起来道:“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话。若有邻居亲戚来问,只说得了五百钱便罢了,那银子就别告诉人了,免得遭惦记。”
听了这话老头怔了怔,倒是老太太明白过来,赶忙谢了这位小哥儿,又问他高姓大名。贾环摆摆手:“给你们银钱的是我师兄,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又叹息道,“幸而春耕时节未到,一年才开始,你们好生过日子便是。”转身走了。那高家的下人忙细细将贾环贾维斯两个名字并高家荣国府一并交代了,又听了人家半日的谢才出来。
此人并不知道贾环昨晚与程驰唱了出双簧,还当他神通广大,一路小跑追上贾环,笑嘻嘻的打探道:“环三爷,你在何处学的道法,好神通好厉害!”
贾环信口道:“从前在梦里遇见一位神人教的。”
那下人啧啧称奇,又问那神人是谁。
贾环懒得编,就哄人道:“他没说,不过琮儿倒像是认识。”
那人愈发奇了:“琮三爷竟认得环三爷梦里的神人?”
贾环不知怎么解释好,只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时路过农家小院,从里头传来一阵极香的味道,贾环忍不住伸个脑袋到人家院子里去张望。两家人走了这么一路,高家的早知道荣国府的环三爷是个小饕餮,乃笑道:“仿佛是烤饼,我替三爷去买几个?”贾环连连点头。
不多时那人便捧着几个香喷喷的烤饼出来递给贾环道:“不过是个乡野味儿,三爷在京城里头什么好的没吃过,只尝个鲜罢了。”
贾环满脸是笑接过来道:“未必京里头都是好吃的。我们府里做菜时常本末倒置。就像那回二嫂子说的,一盘茄子倒得十来只鸡去配它,那还吃个什么劲儿,茄子香都让鸡的味儿给盖过去了。我就爱吃这样的,实实在在的味道,没有那许多花样儿。”遂拿起一只烤饼来咬一口,果然香甜脆爽,吃的他美滋滋的。
高英与幺儿商议着先在此处暂歇一日,明儿再赶路不迟。到了下午,荣国府的众人才聚在一处分析昨日之乱,只是大伙儿都不说话齐刷刷看着龚鲲。
龚鲲乃道:“昨日之事有些已颇为明朗。钟珩既说他是来劫财的,那便是来劫财的,不是来要命的。从他们撤离时候的举动便可知道,头一波山贼与晚上那波显见不是一回事。头一波乃是寻常山贼,大约是近日钟珩奉命在左近哪座山上收编的绿林喽啰。钟珩之计当是率先领着这群人来劫道,打到一半的时候,赵平领着人过来给咱们帮忙。”
贾环咳嗽一声,晃悠着脑袋问:“先生何以知之?”
龚鲲道:“我只想着,若我是钟珩赵平,要如何才能将这几车的东西都弄到手又不死自家兄弟。须知,与他们而言,头一波山贼是不要紧的、多死几个少死几个甚至死绝了都没多大干息;晚上那一拨才是正经的官兵,是他们的兄弟同袍,不能随便死的——咱们这边也是有正经老兵的。故此冲杀之事只能交给寻常山贼。”
幺儿点点头:“我明白先生之意了。赵平假意领着人来帮咱们,顺道得了咱们的信任,到了晚上,趁咱们毫无防备翻脸。”
龚鲲道:“那时候,且不论咱们的人比他们少、纵然人更多些也定然措手不及,最多是仓皇逃跑了。横竖钟珩是他们的人,若哄那群山贼说,赵平寻了钟珩合作打劫咱们、顺道替前头死去的山贼报仇,只怕晚上又将能余下的山贼们顶在前头做了挡箭牌呢。”
小溪道:“只可惜一计不成,赵平利欲熏心、有意凭人多势众来抢夺寿礼。”
龚鲲笑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赵平此人虽武艺不错,却并不如钟珩精明。我若没猜错,钟珩后来领着那群山贼过来,是来火拼的。”
众人一愣。
龚鲲道:“这两个头领当中,显见赵平地位在钟珩之上。且不论武艺如何,单从头脑上,钟珩在赵平之上。钟珩想谋赵平的位置也不奇怪,谁愿意被一个比自己笨的人压着?只是平白无故的他怎么谋的到呢?除非是赵平死了。”他轻轻一笑,“大约昨日白天的事儿,他并没有悉数对赵平说明白。例如,那十六把三连发的小弩。”
贾环“哦”了一声:“我说么,纵然没有西洋火.枪,单凭那些小弩要射死赵平也不难的,他怎么就敢愣头青似的往上闯呢。”
龚鲲接着说:“钟珩既然是个被派去收编山贼的,他后来去见赵平的时候应当是一个人去的、没带着山贼这边的人手。故此赵平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没有旁人做佐证,随钟珩信口编排就是了。赵平想着,他们人多,又是正经的官兵假扮的,本事都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