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倒退,倒退到李未把五块钱揉成一团扔到我脸上之前。这件事距现在已经太多年,但我直到现在仍旧坚信这五块钱是李未之前就准备好的,不光是这钱皱巴巴到我一眼都没有认出这是五块钱,还因为我之后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纸币铺展,又用手揉了揉折角,直到这五块钱的轮廓显现出来,直到我一眼看到这张纸币少了一角。并且是一块大角,并且少的这块角大到拿着这块角出去花都会被人说这钱少了一块角的地步。然后我当然要对李未说,李未这张钱少了一角。
(李未说,少个角怎么了,银行都收的,你不能收么?我说李未我不是银行,这钱给了我确实花不出去,你帮我换一下好么?李未说,我兜里没有了,就这五块钱了。我把钱放到了李未的桌子上,说道,要不你下午来的时候换一张吧,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然后李未把钱塞到我手里,并且站了起来,说道,就这五块钱,你爱要不要。)
这时班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我的和李未,包括大亮子,但是大亮子并没有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知道只要他一动我就会拉住他的胳膊问他作业干完了没?所以这一天大亮子也在看,而且我知道,这个时候西贝和严召焕一定也在看。
于是我再次把钱推到了李未面前,带着些哀求的说道,李未,你还是换一张好么?
然后李未把钱揉成了一团,扔到了我的脸上。我弯腰捡起了一张凳子,扔到里李未的脸上。
直到现在,这场殴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甚至是李未包括我自己的每一个表情,我都清晰的记的,因为这时的这场情节,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重要到成为我所有回忆的一个分界线,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生活终于和之前有所不同,虽然我从未承认之后的每一天和之前的每天究竟有何区别,但你终究无法阻挡的,是荷尔蒙的发作。
青春期的荷尔蒙发作起来就是这样,如同夏日正午的太阳那么炽烈,如同圣斗士的小宇宙那么汹涌,如同大半斤二锅头那么直接,并且没有预兆,不提前通知,不用汇报,立即执行。
我甚至怀疑李未把揉成一团的五块钱扔到我脸上和我弯腰把凳子摔到他脸上这两个动作是同步的,而且在我把凳子扔到李未脸上的这一瞬间,是没有意识的。或者这就是潜意识,这就是青春期的潜意识,等到你清醒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还好这一天,我清醒的较晚。
我弯腰捡起的这把凳子是李未前面坐着的这个男生的,这个男生叫吴斌。吴斌之前正坐在桌子上看热闹,所以才给我拿到他凳子的机会。吴斌把这个热闹看的很热闹,在李未站起来的时候,他夸张的起身坐到桌子上,这个动作是既夸张又令人讨厌的,因为我知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目的是给李未腾出位置,好让他有更大的空间调戏我,这种已经,是接近我的底线的。而且在刚才我和李未对话的时候,这个叫吴斌的男孩全程都在笑,笑的很奸诈,笑的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笑的很嫌事小。笑的让我很讨厌,而且他的这种笑,是接近我的底线的。还好现在他不笑了。因为我在摔了李未一凳子的同时,又转身摔了他一凳子。他竟然在自习课期间坐在桌子上笑,这真是有突破我底线的嫌疑。
底线既然突破了,就没有了解释的意义。况且青春期是不需要解释的。
这两凳子摔的力气很大,大到把凳子摔了出去,摔出了几米远,于是我又走了几米,把凳子捡起来,走到李未面前,又往他头上摔了一凳子。这时班里静悄悄的,我第二次把凳子摔到李未头上的时候,因为班里是静悄悄的,所以声音很清晰,凳子腿断了的声音很清晰,嘎巴一声。
对于调戏我这件事情,李未一定是之前准备好的,但对于摔他凳子这件事情,我是没有准备并且之前也是从未想过的,但很显然,我临时决定的效果要远远大于他的有所预谋,因为他五块钱的纸币密度太小,而我的凳子密度很大。他把我摔青春了,我把他摔昏厥了。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青春,并且青春的如此彻底如此突然,很多年后,我都不理解我当时爆发的青春究竟因为什么,或者是因为那个叫吴斌的男孩笑起来时的表情太脏了,或者是因为那五块钱纸币实在是太脏了,或许是因为李未这个人太脏了,或者是因为西贝这一天收到贺卡时的反应太脏了,再或许是因为这天下的雪太脏了,总之回想起这一天,我总觉得这天的青春期很脏,就如同心脏上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想要打扫却碰触不到,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剧烈震动,直到震掉那些灰尘为止。
又过了很多年,严召焕在一次醉酒后对我说,他说壹壹,其实人的性格都是天生的,是在你还是颗精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的,倘若和你竞争的那些精子是暴力的,那么你出生之后就是暴力的,倘若他们是文弱的,你出生之后就是文弱的。我问他那我呢。严召焕说,你的那些精子是一群愤青精子,既有文化,又暴力,和我的精子一样。我说去你妈的,谁跟你的精子一样。跟你的精子一样咱不成双胞胎了么。然后严召焕醉着眼睛呵呵的笑,说道,你知道么,智商高的人无论干什么智商都高,让他们学习的时候,学习成绩会很好,但让他们去打架的时候,打架能力也一定很好,他们会成为优秀的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