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没有半丝凉风,正午的阳光刺眼而炽热。
陈元低垂着眉眼站在勤政殿外,一副肃穆样子,可若仔细去瞧,却能发现他耳尖微动,正全神贯注听着勤政殿内动静。小印子站在陈元身边不远处,把玩着手中的两粒骰子,时不时的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偶尔流露出精明之色。
郎子衍入宫已经两个多时辰,正德帝第一次在和人谈事的时候将陈元支了出来,这不由让陈元惊讶,他倒不是觉得正德帝怀疑他或是不信任他,毕竟他是从正德帝还是成王之时就一直跟着他服侍他,这种主仆情谊是几经生死考验足足花费数十年时间才换来的,绝非他人能够离间,他只是在想,正德帝到底和郎子衍说了什么,连他也需要回避。
勤政殿内动静很小,陈元凝神听了一会什么也听不到,只能作罢,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在烈日下跪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魏坚,见他一张消瘦脸颊上已经晒出了红晕,额头上满是汗渍,不由心内叹息摇头。
宫外的动静他也已经从小印子口中知晓,那魏世杰所行之事干系重大,杀一人尚且可说失手,可足足数十人死于他手,更是还毁了十余名女子的清白,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若是真的,以正德帝往日的铁血手段,就算将魏世杰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更何况魏世杰还胆敢在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勾结顺天府尹陈晟一同杀人行凶,如此胆大妄为,以正德帝之心又怎能容得下他。
魏坚心思一向通透,可是面对魏世杰之事却蒙了眼,他此时若不跪还好,等到郎子衍走后再私下相求,想必就算陛下要严惩魏世杰,也极有可能会顾忌魏相之势放魏家一马,可他这一跪搞不好更会激起正德帝暴戾之心,若是让陛下以为他是挟恩强逼陛下妥协,那魏世杰必死无疑不说,怕是就连魏家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有些话陈元就算知道,却也不会去告诉魏坚。
“陈元!”
陈元正想着心事,勤政殿内突然传出正德帝的声音,陈元连忙神情一整,快速走进殿内。
殿内光线通透,一眼便能看清正德帝与郎子衍神情,郎子衍躬身站在下方不远处,一张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而正德帝却是肃眼端坐在龙椅之上,脸上明显还带着未消的怒容。
陈元小心翼翼的走到正德帝身边恭声问道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拿玉玺过来,替朕拟旨!”正德帝说话间看了郎子衍一眼,声音带着怒气道:“传旨下去,工部左侍郎魏世杰残害良民,迫害百姓,屠杀戍边将士妻女,罪行滔天,引百姓之怒,动摇社稷根本,现撤其官职,免其勋贵之位,顺天府尹陈晟与其狼狈为女干,行杀人灭口之事,将其官印收回,同魏世杰一起打入大理寺监牢,命大理寺卿郎子衍严审此案,凡与本案相关人等一律锁拿,无关人等不得干预,否则以抗旨定论!”
陈元闻言猛地抬头,陛下这是……要对魏坚下手了……
郎子衍听到正德帝所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笑意,转瞬却开口道:“陛下体谅下心臣替百姓叩谢圣恩,必定不负圣上期望严查此案,只是臣觉得此案恐怕牵连甚广,区区一个魏世杰绝不会有如此胆量做下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他背后必定还有其他人,若到时臣查出幕后之人乃是朝中权贵或是皇亲国戚,以臣之力恐怕……”
郎子衍话只说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可是殿内两人都懂了他的意思,他口中所谓的朝中权贵怕就是左相魏坚一脉,倒是以郎子衍大理寺卿的品阶如何能审正一品大员?而正德帝显然想的更远,特别是郎子衍话中那句皇亲国戚更是让他眼神猛的一顿,他突然沉声道:“陈元。”
“老奴在。”
“去拿青冥剑来!”
陈元闻言一怔,那青冥剑乃是当年先帝佩剑,据传乃是上古通灵宝剑,一直以来都是天子近身之物,此时拿来做什么?不过陈元深谙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见正德帝满脸肃严,连忙应了一声后就转身去了后殿,不一会手中便捧着一把通体碧幽色的剑走了出来。
那剑通体碧幽,剑鞘上刻着螭龙纹样,龙嘴正对着剑鞘口,剑柄上并非一般圆钝之物,反而带着倒钩中间镂空,刚好能将手指卡在空隙之处,单看剑鞘就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正因这柄剑乃是霍家先祖当年征战天下时杀人无数所致。
正德帝看着那藏在鞘中之剑对着郎子衍说道:“郎子衍,朕既命你严审魏世杰一案,便不会让任何人阻挠,此青冥剑乃是天子佩剑,今日朕将其赐于你,见此剑如见朕,你持此剑上可斩皇子亲王,下可斩朝中众臣,若有人敢伸手阻你办案,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陈元听到正德帝的话后倒吸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郎子衍。
他怎么也想不到,正德帝居然会赐给郎子衍这般大的权利,要知道这可是正德帝登基二十年来头一遭,若是郎子衍办案之时真有不开眼的找上来,那可真是死了也白死!陈元突然想起正德帝话中那句“上斩皇子亲王,下斩朝中众臣”,眼底不由晃了晃,突然有些明白正德帝的意思,那句亲王分明指的是荣阳王。
陈元心中虽然思虑万千,可是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双手捧剑将其转交到郎子衍手中,这才退了开来,而郎子衍看到手中青冥剑后,一向冷寒的脸上浮现出抹奇怪笑容,却没等任何人看清就直接捧剑跪在地上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