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已经逾百岁的老人来说,四个多月,真的很漫长。
周老头沉默下来,他知道秦老的意思,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原本晴好的天阴沉起来,还起了风。
“回去吧,别让孩子们担心了”,周老头叹息着说道。
说完,他先站了起来,不管秦老愿不愿意伸手把他扶起来,那春晓也赶紧过去扶住秦老的另一只胳膊。
“老伙计,我就不送你了,有时间你就过来,我天天在这儿。如果哪天你过来没找到我,就去陵园西北角看看,兴许啊,我是在那儿睡着了。”周老头嬉笑着说道,说完拍拍屁股晃晃悠悠的走了。
陵园的西北角,那是陵园最偏僻的地方,也是一片散葬墓区,埋葬的多是查不出真实身份的无名英雄,周老头刚才那话也是在告诉秦老,等他死后也会葬在那里,永远陪伴那些无名的老伙计们。
那春晓扶着周老,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往回走。再次路过石碑的时候,秦老没有驻足太久,情绪也很平稳。
“那上面年纪最小的军医,才十四岁”,不等那春晓问关于石碑的事,老人就自己诉说起来,“那时候不仅缺枪和大炮,还缺大夫、缺药品,好些军医都是在后方的医护学院培训几个月就被送到了前方,最开始看到伤的血肉模糊的伤员的时候还吓的直哭呢。战争让他们迅速成长起来,很快,他们就能够独当一面。”
顿了很长时间,秦老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把那些小战士都换到现在来,让现在十几岁的孩子去到那个时候,该是咋个样子。”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我想不出,真的想不出。都说现在的孩子被惯的一代不如一代,我也老骂家里那几个没有社会责任感,都喜欢那些个洋玩意,可你说说,过去战场上的那些个孩子,在家不也是爹疼娘爱的吗。所以说,还是要在特定的环境里才能知道能不能做到。不要老说自己,也不要老说别人不行,也别怕自己做不到,真的身处在那个位置,身处在那个环境的时候,自己就会逼着自己做到了。”
越听,那春晓越觉得秦老说话意有所指。
一直等老人家说完,那春晓才闷闷地说道:“您老是在说我吧?您知道我有不入军籍的打算了?”
秦老斜着瞪了她一眼,“我老头子住个院也不消停,你家那个大黑脸,背着你去看我,把这些个糟心的事儿都和我说了。让我个经世通达的老头子来劝劝你,不管是坚持还是放弃,都轻松一点,别整天哭丧着脸。”
还有这茬,那春晓下意识地朝旁边的树影草丛里看去,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那您觉得,我还是该选坚持还是放弃呢?”那春晓微垂着头,含糊地问道。
秦老又斜了她一眼,“你能问出这个问题,不就是心里有答案了吗?干嘛,还非得让我老头子戳破你啊!”
那春晓赶紧摇头,这老头,还真是精明,也真是一点儿不给人面子。
她确实,有了答案。
就在刚才,就在秦老用有温度的手轻轻抚过坚硬冰冷的名字的时候,就在秦老和周老头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脊背站在烈士的石碑前,颤抖着手敬下那个不多标准的军礼的时候,她心里一直被彷徨和恐惧压抑着的那个愿望,终于破蛹而出了!
她是那铭的女儿,身体里流着那铭的血液,骨子里也有属于那铭的东西,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让她和他一样,在关键的时候不畏生死,勇往直前。
她是厉盛维的未婚妻,他们共同生活了那么久,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影响着她。她也完全可以和他一样,成为一名刚毅、果敢,有责任心、有无上荣誉感的--军人!
“谢谢您秦老,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郑重地道谢,然后,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烈士碑的方向。
秦老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可紧接着,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嘴里悄声唔哝着,“总算,又办完一件事……还有一件,就剩下一件了……”
秦老精神不错,不想这么早回去,就让那春晓扶着他在陵园里转悠,也和那春晓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那春晓听得很认真,老人口中的每一个故事都很朴实,却足够敲击人的心灵。
一直到天上飘下蒙蒙细雨,秦老才听那春晓的劝,准备回去。
那春晓扶着他,他却停下了脚步,朝着景观树的一边喊道:“臭小子,出来吧,老头子累了,你背我回去。”
那边安静了有三秒钟,忽然发出沙沙的声响,然后,厉盛维面无表情地从里面钻出来。
那春晓崇拜地看着秦老,他是怎么做到的?她知道厉盛维就在周围,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厉盛维藏身的具体位置。秦老压根不知道厉盛维跟来了,却能准确地发现他的位置,这洞察力,真的是非常人能比。
老人得意地哼哼两声,还嫌弃地看了一眼已经走过来蹲在他身前的厉盛维,“你一个当兵的,不在部队好好待着,整天围着媳妇转还能有好,你瞅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肚子上就剩一整块‘腹肌’了吧……”
说厉盛维胖了,这可真的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的腿好了有些日子了,也已经恢复锻炼,可他现在毕竟不在部队里,每天的训练量照比部队的时候差远了,是以他的身材也一直没有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