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予。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迢迢牵牛星》
时光从端午的微热一路攀升,七月七是最后的炎炎夏日,熟透了的酷暑离去前的热气最是逼人,在这样骄阳似火的日子里,宫中的七夕佳节之宴如期召开了——当然,在艳阳下汗流浃背自然是不风雅的的,所以宴席自然而然地定在月色皎洁的夜中。
刚刚入夜,暑气稍降,天边的最后一抹金色被漆黑如墨的颜色取代,一轮明月攀上了皇宫的飞檐,与此同时,不知有多少盏花灯瞬间亮起,裹着彩绸的灯树笔直地排开,鎏金宫灯上仿佛映着瑶池仙姿,光华流转,若是从高处俯瞰,皇宫中此时亮起的灯火像是点缀在玉盘中千万颗璀璨的星子,满载着华丽珍奇的金银珠宝。
为取“盈盈一水间”之意,今年的七夕佳节之宴别出心裁地选在了宫中西侧的菱花水榭,既有水汽解暑,又有波光为伴,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此时的菱花水榭处处彩烛明灭,优雅的清商乐随着欢声笑语铺陈开,玉瓒螺髻、艳妆华服的佳人袅袅婷婷地结伴而来,不时互相含笑行礼,然后执着手互相赞叹裙子或发簪的美丽,外雕镂薄金片的碧纱辇车也是络绎不绝地驶来,那是嫔位以上的贵人方能乘坐的辇车,这些贵人自然不会去如此热络,而是矜持优雅地迎接着其他后妃的逢迎。
在这样耀眼的火树银花之中,冯小怜一袭白霜色素面绢纱袄裙显得很不起眼,绿夏手捧着胡琵琶跟在她后面,一主一仆就这样无声地入了席,八十一御女是最末等的席次。虽然同是一张绣垫一张桌案,却,冯小怜的位置也在最后,偏僻得紧。
是的,这已经是第七日了,可她的面容,竟然还未恢复。
今天冯小怜肚子里不知骂了申屠那个赤脚医生多少遍,却也不得不应顶着这张丑女的面容上阵,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好像要把头埋在胸口里似的。
然而饶是这样。她不找事,事情还是找上了她。
“哟,这位妹妹看着眼生。是哪个宫里头的?”宴席还未开始,一个身着青翠色泥金银花裙的女子正和其他几个妃嫔在说笑,一边说着一边入席,走着走着便看到了早早入席坐在不远处最末席次的冯小怜,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
冯小怜其实万分不情愿去应付这些人。不过还是调整一下脸上的表情,连忙起身,低头行礼,“妾是采薇殿的。”
“采薇殿的……”那女子想了想,忽然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讥诮,不过很好掩饰了下去。只是掩口笑了起来,“哎哟,不是……那位美人儿。柔华御女么?”
一旁的妃嫔听了,都知道这个“美人”的典故,一边细细打量起了冯小怜,一边嬉笑道:“真的真的?柔华妹妹,快抬起头来让我们瞧瞧。”
“是啊是啊。我们姐妹可都听闻采薇殿来了位一等一的美人,上门拜见却无缘得见。正可惜得很呢。”
“……咦?柔华御女,你怎地将头愈发低下了?”
“嘻嘻,不是美人儿么……怎么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呀?”
面对裹挟着恶意的轻声细语,冯小怜心想原来宫斗就是斗嘴皮子?那我还真不在行,于是做出一个柔弱的表情,捧心状身体微晃,然后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道:“妾今日……身体不适,请各位姐姐恕罪……”
女子见她似乎已招架不住,心满意足地道:“如此,咱们也莫要打扰柔华御女了,什么时候御女养好了身子,不妨来姐姐的正华殿玩玩。”
正华殿?那眼前这个就是昭宁世妇了……冯小怜心中默默记住这个人的名字,然后朝着几个嘻笑不停的女子弱弱行礼,坐回原位。
就在这时,有些喧哗的席间忽然静了静,原来是弘德夫人穆黄花和三日前新晋封的左皇后阎玉儿同时到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掐好时间,只见一架金涂漆画轮车和绿油辇车同时款款而来,今日竟穿并不十分艳丽的穆黄花率先下了车,朝着阎玉儿先低头行礼,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和和睦睦地联袂入席。
这两位一位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一位是实际上的后宫第一人,此时两人联袂而来却一副毫无烟火气的模样,让无数脑补两人势如水火的妃嫔们不由有些失望,随即又油然敬佩,心想要不人家是皇后呢,这戏演得看上去一点都不违心,不由屏气凝神揣摩前辈的一颦一笑。
冯小怜坐在末次的席位,没有人关注,自然也不用太注意自己的表情,所以抬起眼打量着这个半路杀出的后宫之主,只见她没有穿得争奇斗妍,反而是一身正统缃色桂裯讳衣,以繁复的刺绣为上襦,裳加五色,以琳琅宝石为佩瑞,脑后赤金的十二支花钗盘在随云髻上,这位胡皇后神情端庄,但是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清稚,这样太过庄严肃穆的服饰妆容压在一张秀美的小圆脸上,总显得沉甸甸的。
然后“铛”地一声玉磬声响,皇帝也到了。
冯小怜同其他妃嫔齐齐低下头,躬身行礼,齐声唱喏。
就听上首传来一个喜怒莫辨的声音,“免礼。”
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并没有说什么开场白,只是示意宴席可以正式开始了。
于是清商乐又开始奏响,宫女捧着银盘中在每个桌案前摆好,只见其中皆是以冰镇过的新鲜瓜果,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