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众人在院子里纳凉,宋大家的趁着给二姑娘屋里送冰盘,悄悄说了打听来的消息,“门房回事处都记得清楚,是京城忠勇公府的孙二爷,大名叫孙承嗣,听说如今在泉州有好大家资,住在桐花巷,昨儿咱们大爷去陈家,陪客里就有他。”
曼春就嘱咐童嬷嬷,让王勤备上厚礼去桐花巷找一找,“人家帮了忙,咱们不能当不知道,我不能出面,请他代我去谢谢人家。”
童嬷嬷还有些犹豫,万一让人发现了,安个“交通外男”的罪名……就劝道,“何不回禀了老爷,请老爷谢……”话未说完,已是觉得不妥。
下午韦嬷嬷挨打的事传出来,大家就都心里有了数,都恨她恨得要死,昨天二姑娘若真出了事,她们这些伺候二姑娘的一个也别想脱罪。
只是这事到底不能明说。
曼春笑笑,“嬷嬷,我又不出面,究竟怎么回事,不知根底的猜也猜不出,知道的也抓不到什么把柄。”这件事老爷遮掩还来不及呢,她再给捅破窗户纸?那也实在是太没眼色了。
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还有一等人是“与我无干”便漠然以对,曼春心知昨天那人出手相救也是冒了风险的,她暂时不能回报一二,至少也该道一声谢。
这天夜里正是童嬷嬷当值,她不敢多睡,便睁着眼睛想事,她平日里不是个机灵的人,却是个好琢磨的:二姑娘说的这个事儿多少有些风险,不过,只要那姓孙的不捅出来……很快,她的心思转到了另一头,这人能出手相帮,想来也是个急公好义的,不知是什么来路,家里什么出身,姑娘说在老爷那边见过这人,既然是世交,出身想必也不会差,不知他多大年纪,成亲没有……
天刚蒙蒙亮,童嬷嬷就躺不住了,她早早的起身梳洗了,叫了小屏过来守着,嘱咐了几句,就出门寻儿子去了。
王勤吃了伙计给捎回来的早饭,洗脸梳头,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便来到前头铺子里,手上一杯热茶还没喝两口,就见自家老娘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他吃了一惊,看看天色,“娘?”
童嬷嬷笑着跟一旁绸布店的管事打了招呼,问儿子,“你这会儿忙不忙?”
“还行,”王勤叫伙计去把账房叫来,对童嬷嬷说,“您还没吃饭吧?”
童嬷嬷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我有事跟你说。”
账房年纪跟王勤差不多大,见了童嬷嬷赶紧见礼,王勤对他说道,“你看着点儿柜上,我去后头。”又叫伙计去街上再买份早点。
童嬷嬷就把事情简略说了,却不说是来闹二姑娘的,只说那人喝醉了在花园子里乱转,“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多亏了这位孙爷把人制伏弄走了,姑娘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不能当面道谢,你去桐花巷找找,打听打听这人,备上厚礼谢谢人家。”
伙计送了早点过来,王勤给他娘抹干净桌子,摆上碗筷,殷勤道,“这家的烧饼做得极好,娘你尝尝。”
童嬷嬷咬了一口,烧饼酥脆咸香,就道,“在哪儿买的?我捎回去些。”
王勤知机,“这就叫人再去买些来。”
童嬷嬷嘱咐他道,“你打听的时候仔细些,这人仿佛是唐家故交,只是不知是什么身份出身,又做什么营生,再打听打听这人德行,若是个好的,就说是感谢他仗义相救,若不是个好的,礼送过去也不要多说,知道不?”
王勤点了点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想了想,低声问他娘,“娘,你是想……”说着,两手大拇指轻轻碰了两下。
童嬷嬷顿了一下,“想什么?姑娘说了:人家帮了忙,咱们不能当不知道。可这世道人心,哪有那么简单的?他若是个一心赤诚的君子也就是罢了,若是个内里藏奸的,姑娘小小年纪,又能看懂什么?姑娘年纪还小,她想不到的,咱们得替她想在前头。”
王勤收了嬉笑,肃容道,“我知道了,一定好好打听这人。”
童嬷嬷吃了饭,事也说完了,问了问王勤的饮食起居,看见他攒了没洗的衣裳,要替他洗,王勤赶紧道,“这些活儿都有人干,娘你就歇歇吧,我叫人领你去街上逛一逛?”
眼看着街上人越来越多,铺子里也开始忙了起来,童嬷嬷知道儿子忙,就道,“你去忙你的吧,时辰也不早了,我回去了。”
王勤把包着烧饼的干净包袱给她拿过来,又从身上荷包里抓了一把碎银子塞给童嬷嬷,约有二三两的样子,“娘你拿着零花吧。”
童嬷嬷脸色一变,抓着他避着人道,“你一个月才多少月钱?怎么就这么大手大脚?我跟你说,姑娘把这差事给你,是给咱家的脸面,你可不能——”
“娘!”王勤打断了她的话,急道,“我哪能那么做?这是我给人介绍生意挣来的!”
童嬷嬷有些茫然,“你不是还得看着铺子?”
“我是掌柜,又不是伙计,有时候出去跟人应酬,难免交几个朋友,我给人帮了忙,人家自然要谢我,您就放心吧,我不是那吃里扒外的东西!”
看儿子生气,童嬷嬷无措道,“我这不是怕你闯祸么……”
“……我陪您去街上走走?”王勤叹了口气,跟自己亲娘怎么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