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姒抿紧唇又想道:只是她不想让这个人知道,她是那么的喜悦。
似是察觉到姬姒的心潮起伏,谢琅低低笑了起来,“刚从榻上爬起的吧?恩,现在还早着呢,你再去补一会觉。”
说完后,谢琅放开姬姒,转过身风度翩翩地朝着崔玄的方向走去。
崔玄也不知醒了多久。正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朝着这边望来。
就在姬姒退到房中重新洗漱时,谢琅已经来到了崔玄身前。
两人对视一眼后,崔玄率先开了口。他轻笑道:“这次见到十八郎,突然发现郎君越发清逸超然了,似是去尽了沉郁,难道,十八郎这是做出决定了?”
谢琅微微颌首。坦然说道:“是。先前拘于世俗礼节,总想把阿姒带回陈郡谢氏,让她有个名份。现在已向家族坦白此生不再娶妇了。”
崔玄怔了怔,过了一会,他轻叹道:“不做嫁娶,就这般做一对零落世间的野鸟儿?这个决定着实不易。”
这话一出,谢琅也笑了,他摇头道:“决定并不难,我以前也曾想过不娶妇纳妾独善自身,只是后来入了障。既不愿意阿姒以自由之身招蜂引蝶,又知道姬姒最是重名份,想让她和我得到世俗的认可。”
这阵子朝夕相处,崔玄对姬姒这个人也颇有了些了解,他颌首说道:“你顾虑得对,姬氏要真与你做了这种没名没份的夫妻,一年二年也罢,时日久了,做为一介妇人终会心如飘萍。”
两人只是随意地说了几句话,谢琅便已明白。崔玄看来是对姬姒放手了!
他终于对她放手了!
谢琅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他微笑地瞟过不远处飘来的一缕浮云,直觉得身心一片澄澈。
只是。这两个人自顾自地交谈着,竟一点也没有想到,如果姬姒真的无意继续了那又该如何?
……
崔玄是下午启程的。
他在离去前,与谢琅坐在一叶扁舟中相唔了半日。姬姒毕竟是一介女流,还没有资格涉足这两人的交谈当中,于是自顾自回到宅院中收拾行李做着前去建康的准备。
可让姬姒没有想到的是。前脚崔玄离去,后脚,谢琅便告诉她,说是因为她在扬州与北魏国师那场会晤显示出的本事,前不久,刘宋的所有道家宗师联合向皇帝上书,要求正式封姬姒为国师。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在建康和南朝遍地开花的佛门,本是从北魏的屠刀下逃到南朝来的,他们怎么会允许这最后一处安生之地,再次变成道家的主场?
于是,那个消息传来后,和尚们激动了,他们害怕姬越成为国师后,又会重演北魏国师的那套兴道驱佛手段,于是纷纷上书抗议。
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中,姬越这个名字,再次卷入了佛道之争中,并成为了其中的焦点。
谢琅告诉姬姒,因为北魏皇帝杀佛杀得太过惨烈,现在刘宋的高僧们人人自危,便是那些佛门的信徒也对姬越这个准国师产生了杀意!有先下手为强的打算!
所以,谢琅这次紧赶急赶寻到姬姒,就是怕他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冒然进入建康。
最终,经过商量之后,姬姒重新扮回姬越,不过,这一次的姬越,是在扬州围城时,被北魏人暗杀后导致重伤了的姬越。
也就是说,姬越这次进入建康,要以一种重伤后又得了病,以致身犯痼疾的状态进入。幸好司徒神医到了建康,姬越完全可以请司徒神医帮他一把,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姬越的身体真是不好了。再然后,姬越只需要在皇帝和众人面前稍稍露过一次面,便可以打着需要离开建康治病的借口避开这场佛道之争。当然,姬越离开了建康,他的妹妹姬姒却还是可以在的。
……
四月的建康,还是那么一派繁华热闹,这种刻到了骨子里,流淌于空气中的安逸奢华,芳香软靡,令得第一次来到建康的季元等人直是看花了眼。
今天,是姬越回朝的日子。
虽然姬越伤病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皇帝案前,可这一天,姬越抵达建康时,迎接他的人来是人山人海。
挤在最前面的,有皇帝派来的几个大臣和太医,以及与他有些交情的王镇等官员。
再然后,便是一脸焦急地朝着前方望来,不时跳跃几下的萧道成和姬姒的婢仆部曲们。
再然后,一侧的角落,还停着几辆驴车,那些驴车里,有萧衍,庄十三等人。
当然,码头后面,以及街道两侧的阁楼里,还有一些佛门道门的人!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来迎接姬越的。
渐渐的,载着姬越的船只靠上了码头。
渐渐的,季元等奴仆抬着半躺在平板上,俊美清皎的面容苍白到了极点,并明显消瘦许多的姬越出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这一二个月为了崔玄谢琅之事,姬越日夜难安,直是瘦了十几斤,所以,现在一副病容,几近形销骨立的姬姒一出现,前来迎接的众人都是一惊,这一瞬间,原本还存着几分疑惑的人,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姬越的确病重!
随着姬越出现在码头上,长高了一些的萧道成第一个冲了上来,这个身处发育期的少年,一见到姬越便哑着一副鸭公嗓哽咽起来。
姬越有气无力地抚了两句后,便转头对上了几位官员和庄十三等人。
然后,他在众人的簇拥中浩浩荡荡地进了自家府第。
姬越刚刚回府,皇帝派来的太医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