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袁娴已满头满脸都是汗了。
谢琅不再看她,他收回目光,伸出食指在几上的卷册按了按,说道:“没有想到袁娴你的手下还有一些高人,啧啧,这冒充萧道成的手笔也罢,冒充姬姒的手笔也罢,字迹还真是惟妙惟肖!”
刚刚听到这里,袁娴便身子一软,整个人软倒在地,这时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真的都知道了!
这时,谢琅的声音还在传来,他轻叹着道:“要不是这一次安华公主,义武王夫人都在针对姬姒,我也没有想到要去调查……这世间,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又过了一会,谢琅徐徐说道:“袁娴,你和你母亲冒充萧道成的笔迹,把姬姒骗到醉月楼,想借临江王的手毁了她,要不是那时谢广也在,只怕这事还真被你母女算计成了。然后,你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这次,你又鼓动安华公主和义武王夫人,一心要把她弄到太子宫中去。要不是恰好我在那里,当时姬阿姒只怕也脱不了身吧?”
在袁娴牙齿叩叩相击中,谢琅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轻轻说道:“你向来表现得温厚娴雅,按道理,我此刻应该颇为失望。可为何我一点也不意外呢?”
也许,是他早就知道,外忧内纵之下,士族的土壤里已生不出纯粹的花了吧?
在谢琅看来,这世间的人,不管是地道的小人,还是真正的君子,或者,如姬姒那种凭着本心努力过活的人,都算是纯粹的,也值得人认真相对。他真正不喜的,就是这种表面伪装得极善极好,内心里,却肮脏得跟什么也似的人。
甚至,在谢琅看来,比起袁娴,王璃都要纯粹多了!
这时,谢琅站了起来。
他负着手踱了几步,然后,他转头看向了袁娴。
盯了这个小姑一会,谢琅寻思再三后开了口,“按理说,你是陈郡袁氏的嫡女,不管你做了什么,也由不得我来出手。可奈何你的心性太过歹毒,纵虎归山,只能是后患无穷。”
顿了顿,谢琅伸手按在卷册上,又道:“这样吧。你家族有一个分支在蜀地?你就回去蜀地吧。成都那里有一些庵堂,你随便挑一处养养性情,等我哪一天死了或忘了,你再出来嫁人,如何?”
袁娴这时万念俱灰,她哪里还敢说不行?猛然跪地,她朝着谢琅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后,哽咽着求了起来,“这些我都听你的,阿娴现在也知道错了,可是,可是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他们是不知情的。阿娴只求十八哥哥你给阿娴一点生路,别把事情说出去,也别惊动我的家人。十八哥哥,求你了!”
谢琅却似更厌倦了,他沉默了一会后,又揉了揉眉心,这才淡淡地说道:“这个我不能承诺。你这性子太左了,世间的事总是有根有脉,陈郡袁氏既然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只怕还有一些烂了根的。”
说到这里,谢琅手一挥,命令道:“把袁小姑送回去!”
“是!”几个部曲走出时,谢琅顺手把几上的卷册交给了其中一人,然后,他在袁娴恐惧绝望痛恨的眼神中,淡淡说道:“这些东西,暂且交给袁娴的父亲,顺便把我的处理意见跟他说一下。”
“是!”
袁娴在逼着步步退出时,她一直在看着谢琅,一直在看着他。
她不明白,这世间生存,本来就是驱虎吞狼,许多丈夫都喜欢杀戮,凭什么她算计几个人就被谢琅如此厌弃?
明明那姬氏女也是个心毒的,看她每次还击,通通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让人翻不了身,自己心是毒,可姬氏女同样也心毒,怎么这人对姬氏女就是欢喜,对她却如此残忍?
还有,因为防着姬氏女,一直以来,她行事都是慎密了又慎密。她明明都把手脚抹得干干净净了,谢十八却是从哪里调查出来的?而且,他还能查得如此清楚明白?
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也有太多的恨意。一步一步倒退,一直一直看着谢琅的身影,突然的,袁娴恨苦起来。从来,她对谢琅都是求而不得的爱,可这一次,她却恨他入骨了!
袁娴看向自己时,眼神中的怨毒,谢琅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
他颇有点疲惫。
这时真的疲惫,因为越是深入了解,谢琅便越是觉得,自己立身的根基,也就是整个士族阶层,已经腐烂不堪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谢广来到了谢琅的身后,只听他急急说道:“郎君,不好了。刚才陛下派人,强行在姬府把姬小姑带走了,听说,是袁氏阿娴通过陛下的身边人劝动了陛下……”
不等他说完,谢琅猛然转头,只见他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说道:“去皇宫!”
……
姬姒确实是被强请去的。
自从上已节归来后,姬姒便感觉到了不妥。在再三寻思后,她索性找了个借口,让姬越乘舟远游,离开建康会友去了。
果不其然,几乎是姬越前脚才走,后脚,陛下便下令,让姬越带其妹入宫。而在知道姬越不在后,陛下二话不说,便带人强行把病弱的姬姒请入了宫。
被皇帝强行召见,姬姒虽然心慌,却也并不是那么恐惧。至少,“姬越”走了,要不然,皇帝一个旨意,要求两人一道入宫面圣,那她怎办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