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便在前头引路,急急带着宛春行至郊区一座僻静的民房前,他人没有进去,却对宛春道:“病人就在里头,您请进吧。”
宛春点一点头,赶紧拎着行李箱,敲开了门。
开门的亦是一个戎装子弟,一样肃然的面孔,凛冽的目光在宛春周身上下望了一望,见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白口罩,手上拎着个急救箱,便道:“您是医生?”
宛春颔首道:“正是。”
那人便退开一步,示意宛春进门来,探出身子朝外头四下张望一回,方小心的关上门,领着宛春一路行到厅堂偏房中,向内汇报着道:“医生来了。”
里头立时传来一句快请,宛春便掀起门帘进去,瞧那屋子里家徒四壁,甚是简陋,唯有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竹木床并一张书案,床上铺着一层半旧的红绫花褥子,褥子上正躺着一个人。那床边站着的人眼看宛春进来,忙山前拉着她道:“医生,你快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宛春让他拉的一个趔趄,疾走两步至床前,堪堪稳住身子,却又几乎吓得一个趔趄。
原来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丈夫——容家的六少爷容绍唐。只是这一回见面,容绍唐再不是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司令,而是一个紧闭着双眸浑然没个精神的病人。
宛春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知晓口罩还在,方略略放松几分,将手上拿着的医药箱放在一旁,挽起袖子,探手在容绍唐的额上试了一试,顿觉烫得惊人。再看他的肤色亦是奇怪极了,宛春顾不得许多,伸手就将容绍唐衣衫上的扣子解开了几颗,扒开一看,瞧他的胸膛上大大小小遍布了许多风团,倒有些荨麻疹的迹象。再听其呼吸,急缓不均,她忙就松开手,将容绍唐胸口的衣襟一掩,想着一旁站立等候的人问道:“这是几时发的病症?”
那人道:“今日早晨他就觉得有些瘙痒,只是没有在意,不想到了晚上,却成了这副模样。”说着,越发忧愁的蹙起眉心,问宛春道,“医生,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救救他吧,他……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她当然知道他不能出事,他若在日军侵占东北时出事,容家必然生乱,容家一乱,那天下也就差不多全乱了。宛春定定心神,越发肯定容绍唐得的是急性荨麻疹,近来天气变化巨大,兼之行军饮食也不讲究,军中也不是没有人得过此病,只是都不到他这般严重的地步罢了。
真是个富家公子,生个病都比别人娇贵。
宛春腹诽罢,便吩咐人去烧热水,又从医药箱中取出荆芥。薄荷、牛蒡子等疏风解表药,配以玉蝴蝶、京赤芍、粉丹皮等清热凉血之物佐以透发,煎熬成汤,扶起容绍唐使其饮下。
良药苦口,容绍唐昏昏沉沉里被人狠灌一口汤药,苦得五官都要皱成了一团,那原是站在一旁干看着的人,一见容绍唐表情,忙道:“慢点,慢点,你当他是牛呢,不喝水还强按头!”
宛春抬眉睨他一眼:“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医生?”
那人面色一愣,缓过神讪讪摊摊手道:“好吧,你是医生。”
宛春没好气哼了一声,看着碗里的药汤已然全部灌进了容绍唐口中,方嗤笑道:“既然我是医生,那么你们就得听我的。”她四下看了看,遂指一指屋子道,“去生一个炉子来,把火生的旺一些,拎到这屋里。再去多拿一床被褥,竹床本就寒凉,他发烧成这样,不能再受寒了。”
是,是,是。她说一句,随侍的人便应一声,待她说完,便赶紧出门叫来人按照她的吩咐一一置办起东西来。
宛春瞧他举止从容,指挥有度的样子,浑不似是个侍从那般简单。容绍唐身边的几个心腹,她都曾见过,唯独眼前这一个极为面生。且好像对于容绍唐得病的事,他很怕人知道一般,吩咐人办事的时候也都是在外头发号下令。
若说起先这还只是宛春猜测的话,到后来一应东西都按照宛春吩咐的放进了屋子里,容绍唐喝过药人也安宁许多,身上的烧热亦是褪去不少的时候,宛春正思量要回去自己的房间去,却不想被屋子里的那个人横身就拦住道:“且慢,医生,病人还没有醒呢,劳您的大驾,今晚还请您就在这里耽搁一宿,待他醒了,您再回去休息。”
他话语里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宛春想着来时引路的人也未曾说明是容绍唐生病了,想必他也不知晓。三军未动,主帅病倒,此时最怕的便是人心动荡,此人要留住她,只怕也是担心她出去会乱说,再惹了人猜忌。
故而宛春只好放下医药箱,再次坐下来。
那人一看她如此识时务,微微笑了一笑,才转过身关上门出去。屋子里刹那间寂静下来,郊区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此处择址偏僻,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好像无人存在一般。正因为如此的安静,容绍唐微喘的呼吸声和他要喝水的轻唤声,才显得那般突兀。
宛春从半梦半睡中清醒过来,忙就去拿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未免他喝水的时候洒到床上去,便一手扶起他的后背,一手端着茶杯轻轻递到容绍唐的嘴边去。
方才宛春开的那一副药方,虽正对荨麻疹的病症,但也留下了思睡、口干的不良反应,容绍唐要水喝,也是因为喝了一碗汤药的缘故,其实他本人并没有真正的醒来。经宛春扶着,就她的手喝了两杯水后,便又开始犯起了浑噩之症。
宛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