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正跟侍卫盘问着宗政柏龙中毒的经过,宗政柏龙的卧室里突然哭声震天。千雪慌忙跑了进去,看到宗政柏龙脸上的血色已经全部退去,身子也已经僵硬。
王妃还是跪在床里侧,不住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这时的王妃出奇的镇定。她没有哭,也不让丫鬟靠近,只是那样倔强地紧抿着唇,一遍遍地重复着抚额头的动作。这个如牡丹般雍容、圆和的女人,这时像一枝经霜的梅花,迎着巨变傲然地挺立着。
千雪走到床前,看着宗政柏龙死灰的脸,默然无声地掉着眼泪。
“他是个值得敬重的人,那些人没人可以取代他。他以后的路,就靠你走下去了。”王妃低垂目光,幽幽说道。
千雪在床前慢慢蹲下身子,泣不成声,“我不行的,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王妃停下抚摸宗政柏龙的额头,身子从床里侧探出来,握住千雪的手,眼里全是慈柔,“还有我呢!还有他留给你的那些帮手——他看人从没出过错,他说你行,你就一定没问题。”
千雪泪眼模糊地看着宗政柏龙的遗容,真想摇醒他,然后好好地问问他:你凭什么觉得我行!我真的行吗?
宗政柏龙的遗体当晚就被停放了起来。府里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然后入殓。这几天,府里嘈杂纷乱,一切事宜都由东襄王妃在操持,她怕有人趁乱行刺千雪,叫千雪没事不要抛头露面,把府里精壮的侍卫全拨到了千雪的身边。
入殓那晚,千雪遵礼在灵堂守灵,十几名顶尖的侍卫贴身陪护着她。千雪低头跪在蒲垫上,忽听身边的侍卫“刷拉拉”地同时拔出了剑,一齐朝灵堂外喝道:“是谁!”
灵堂里烛火通明,照出门外的一个黑色人影。黑袍、黑靴、黑发带……那人影没有理会侍卫们的呼喝,径直走进了灵堂,站在宗政柏龙的灵位前,细致俊美的脸上像结了千年的寒冰般,没有半丝表情。
明天,宗政柏龙的灵柩就要送回南方,千雪知道和风肯定会来祭拜一下的。她支开了侍卫,灵堂里只剩她和和风两个人。
和风在灵位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在拜垫上跪了下来,缓缓磕下头去。
和风磕下去的头许久没有抬起来,千雪看到他的双肩在不停地抽动。千雪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哭个痛快。
和风的痛哭渐渐收止,他抬起身来,转过身子,朝向千雪的方向又拜了下来,声音还哽咽着,
“和风拜见小姐,以后全凭小姐驱策。”
这个在东宫推她下水的嚣张男子,这时衣襟沾泪,在她面前谦卑得像脚下的尘土,千雪知道,这一切全是因为宗政柏龙。他们全是宗政柏龙留给她的利器,助她去完成宗政柏龙的遗愿。
“和风,我们可以替他报仇的,对吗?”千雪看着和风的发顶道。
“是的,小姐。”和风匍匐在地上回答。
……
那天晚上,论理千雪是该彻夜守灵的,东襄王妃没让她守,早早地赶她去睡觉了,说明天得见很多人,得有个好气色。
明天,王妃会带着宗政柏龙的灵柩回南方,到时候?京城里沿路都会有王公贵族的祭棚,上至天子,下至各级官员,都会来路祭,作为宗政柏龙唯一的亲丁子孙,千雪必须面对那些人。
千雪知道自己明天会遇见谁。
千雪好好地洗了个澡,然后钻进暖暖的被窝里,努力遣空所有的心事,安然地闭上了眼——明天见,我的老相识们!明天见,金琰……
……
一夜无梦,醒来时,丫鬟们已经捧着孝服恭候在了床前。千雪刚盥洗完毕,坐到妆台前,东襄王妃带着另一套孝服走了进来。
东襄王妃遣开千雪的丫鬟,亲自帮千雪挽起了头发。
王妃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没睡。
“母亲,怎么劳你亲自做这个?”千雪问道。
王妃帮千雪挽起一个高贵的发髻,然后在发上饰上些许素色的首饰。这些首饰虽是素色的,但设计、做工都精美绝伦,华丽气派,再配上这高贵的发式,让千雪感觉自己今天不像去送殡,倒像是去作秀。
“我怕丫头们做的不用心,她们不知道今天对于你的意义。”王妃的疲倦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王妃展开自己带来的孝服,亲自帮千雪穿上。那孝服是白色锦缎绣着银线暗纹,素净却贵气。孝服外面的麻衣做得也十分考究,穿上反而给人添色不少。
最后王妃取过一领白孔雀羽缎斗篷替千雪披上,细细地替她系上领结,“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吗?”千雪推开窗子,果然几片雪花被寒风裹着飘进屋来,屋外已经一片银色茫茫。
王妃把千雪拉到身边,端详着一身素装的千雪,眼圈红了起来,“我今儿就要带你父亲回南了,以后一切全靠你自己了。等会儿遇着那些人千万别露了怯意,你要记住,你是宗政柏龙的继承人,你比他们都更尊贵。”
“我知道,母亲。”千雪迎着窗外的冷空气,深吸了口气。来这个世界那么久,终于有一天,她得自己举起剑护卫自己。叶家也好,金琰也好,最终能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
既然没有退路了,那就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