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却没有发现说话的两个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得色。
按照主子的交代,每天都来这胭脂铺装模作样地挑选东西,还要偷偷观察主子说的年轻大人有没有经过,再辛辛苦苦地背下这一段话,练了许久才说的自然,今日大功告成,如何不自在开心?
冷澄边走边想那一段话,倚华言行种种在他头脑中交织……。
红烛之下,还盖着盖头,见都见没过他真容的她词锋凌厉,对他的鄙夷藏也藏不住:“难不成那连新镜子都换不起的穷鬼,总算想起来今天是他新婚了?”
为了一点财货,词锋交错之中,她字字诛心,绝无半点温柔顾念:“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等您把所有人得罪光了,后悔药都来不及吃,还要连累我陪您一起倒霉,再说什么夫妻结发,我也没办法顾念什么情分了——何况,我们两个,到那时还有情分吗”
他一夜歇在书房,早上溜进卧室,本以为她会愤怒,会质问,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淡淡阳光里那女子带着讨好的笑容,还有那句软若无骨的“夫君。”
她劝他随波逐流,她教他虚与委蛇,她会耍手段把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肆无忌惮地说要是有机会,最先换掉的就是他这个穷官夫君。
任倚华,年岁不大,美貌不足,唯有这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跟高踩低,盘算人心的本事可称得上是炉火纯青。世人说三岁看老,看她现在的行事,也不难想出以前的她该是怎样的心眼刁钻。
半梦半醒之间的那句:“我出身于乐安任氏”,只怕是她唯一一句真话吧?
可笑的是自己啊。就这么一句难得的真话他却不信。
还被她拿着当枪使。
难怪她说不管娘家的事说的那么干脆,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用他的拒绝去削任家的脸面吧,好遮盖自己做的错事吧?借力打力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真是值得喜极而泣呢。
亏他还为她心疼,甚至还有点窃喜,觉得她肯为他的坚持,放弃娘家的利益,是不是代表着她心里是有他的?
原来,不过一场自作多情。
冷澄摇摇晃晃走回家,虚汗不知不觉中已浸透了衣衫。
刚一踏进门,就看见倚华一副主母的气派在指使下人摆饭,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愉悦。
这顿饭冷澄吃的味同嚼蜡,倚华有意缓和气氛,就想说个笑话,看看冷澄的样子,觉得冷澄该不喜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碰了碰朗云,给了个示意。
朗云懵懵懂懂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就不管不顾说了出来:“一个孝子为给母亲治病,找来一个会针灸的婆子,婆子说他母亲是心火要用针灸之法,孝子怕针灸伤了母亲的心脏,婆子却说:不用扎心,只扎在肋条上就可以了,你可不知道这天下父母,偏心的多着呢。”
张叔李叔凑趣着笑,安人听懂了,只是说:“还好我只澄儿一个孩子,可是没得偏心喽。”
倚华心里暗骂朗云说个笑话也能说出别人不爱听的弯弯绕来,面上还要凑趣:“安人心地温厚,就算再有多少儿女也是一碗水端平的,可就有些不晓事的人,宠着一个又放着一个,难免惹出些不开心的事端来,也是有的。”
冷澄听这话却分外不顺耳起来,怎么听都是任倚华在做自我辩白。自己贪慕虚荣不认父母,事到临头父母苦苦哀求救你,在你心里却不知晓事理!继父母对你百般疼爱纵容,你自己争宠不成,自甘堕落,在你心里就是偏心!
家人都在,多少笑话不好说,你挑唆你的好姐妹讲这种东西,是诚心让我和我母亲难看的嘛!
冷澄沉着脸,把碗重重一放:“吃好了。”竟是转身就进了书房。
倚华自觉是那笑话惹到了他,吃好了之后向安人告了声,就来找冷澄。
一进来笑意盈盈地说:“夫君,今儿个朗云讲的那笑话,委实是不中听,可她不是故意找麻烦的……。”
冷澄正在烦闷,当下就口不择言还了回去:“对,她不是故意找麻烦,是有人故意叫她找麻烦……。”
倚华的笑凝结在脸上,尴尬无比:“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澄自觉失言,不耐烦回答:“没什么意思。”
倚华也是一股火直往上蹿:“我在你眼里就是没事找麻烦的人?”
冷澄不欲再说下去:“夫人,话说完了就走吧,我还有公务在身。”
倚华深吸一口气:“这笑话不是我叫她说的。”
冷澄强忍着敷衍,看都不看倚华:“我知道。”
倚华不依不饶:“你不信我?”
冷澄猛地起身,袖子一拂把砚台笔墨带到了地上:“我信你?我为什么要信你?我凭什么要信你?信一个连亲生父母都看不起的人?信一个搜刮自己家东西的人?信一个差点就被赶出家门的人?信一个上赶着有钱有势的人,一朝得势就要反咬一口的小偷?”
话音刚落,倚华的笑容倏然裂成碎片,脸上已是无一丝血色,往后趔趄了两步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她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像高傲的孔雀一样昂起头,声音却在颤抖:“你……你都知道了?”
冷澄转过脸去不看她,用沉默承认了这个事实。
倚华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就像清明节风中飘扬的纸钱,苍白而凄凉:“是任家的人和你说的?是三夫人还是大夫人?说的还真详细。”
冷澄硬梆梆地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