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已经快要坐不稳,眼里的事物开始摇晃,只有倚华的笑容如此清晰
眼前这个人年轻,美貌,有得意的金龟婿,有众人羡慕的地位,今日再认祖归宗,异日再得一贵子,就是拥有了世间普通女子渴慕的一切。
而自己呢?老迈,腐朽,虽有了儿子却是个纨绔子弟,丈夫虽为家族长子却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如今三房来势汹汹,想必自己的当家位置也快做到头了。
哈哈哈,当初百般计算,不肯让人占了半分便宜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的大夫人仰面晕了过去,被“忠心护主”的刘嬷嬷扶了下去,走时候特意剜了倚华一眼,倚华却是欢欣不已,几乎要抛个媚眼过去。
任三夫人皱皱眉头,声音不高不低:“来人,给大小姐上茶。”
一声大小姐喊出来,倚华知是提醒与告诫,她还是乐安任氏的人,不能太张狂了。
于是装乖道:“麻烦三婶了。”声音柔软得像小猫,和刚才的咄咄逼人大相径庭。
任三夫人淡淡地问:“上次交代给你的事可说了?”
倚华想起梦中情景,卖乖道:“三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已是和他说过了,你也知道这考评好像刚开始,他做事也要不露痕迹地不是?总之这事在他心上呢。”
任三夫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了就好,他知道你是乐安任氏的人后,是什么反应?”
倚华心里暗骂,我怎么知道,我还没跟他说呢,有娘家还不如没有,真是够麻烦的!
面上还得带出点不屑来:“他能有什么反应?无非是惊讶,还有仰慕咱们家呗。”
任三夫人听着这带着点逢迎的话,竟也不觉得腻,反而自傲地说:“那是,虽说姑爷做到了四品官,可是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穷门小户出身的就是比不上咱们大家,咱们家虽是有些败落了,可以前好歹也很是风光过一阵的,祖宗的余威尚在,就在这大恒朝里也没多少人敢明着挑衅的。说实话,按姑爷那个出身倒是委屈了你。”
倚华明着说好,心里暗暗嘀咕,对对对,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您老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不过快入冬了,您还是哪儿暖和哪儿呆着去吧,免得我们把穷酸气传给了您。
等等等等,怎么觉得我心里说的话那么像是在维护某个人呢?
哪人谁啊?
等敲定了倚华的身份,两人屏退了众人,又一番讨价还价过后,倚华开始软磨硬泡:“三叔已经是侍郎了,再过两年说不定就是尚书,可看三婶这样倒是另有上面的人,能不能小小透漏给倚华一点?”
三夫人凉凉地看倚华一眼,倚华立刻作捧心委屈状:“三婶,条件都谈好了,你就说说嘛。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又是一家人,你就给我个提示让我安心就好?要不然我总想知道啊……。我总想总想会做不好事的。”
三夫人叹了口气,用手指蘸了茶水写了一个“淮”字。
倚华的眼睛当时就直了:“三……三婶,勾……勾结藩王做那种事是要诛九族的……。”
三夫人恨不得捂住她的嘴,恨铁不成钢低声道:“什么勾结?你当我们要谋反不成?只不过当今外戚权重,上面这位实权不多,看起来又不是个好糊弄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场重新洗牌,这时候要是站错队整个任家都得倒霉。凤子龙孙也没几个,就淮阳王是关系最近的皇弟,算是可用的,将来至少能做个辅政什么的,任家跟着他,喝汤也得落上一口不是?”
倚华懵懵懂懂点点头,然后又问:“三婶,你确定他没那个心?”
三夫人苍凉笑笑:“他是这么说的,可是这谁敢保证呢,只不过能确定他近几年内不会动手而已。”
倚华心里泛上莫名的忧虑:“我在宫里也曾见过他几次,不像是甘居人下的人啊。”
一向沉稳,仿佛无所惧怕的三夫人呼出了一口沉浊的气:“是龙是鱼,总要试试才知道。”
倚华一惊:“任家又不是走投无路,何必冒这个险,打这个主意?”
三夫人身上笼罩着悲伤的气息:“任家不是走投无路,是后继无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不为后代子孙争取些地位特权,恐怕乐安任氏就真的败在我们手里了?”
倚华难以置信:“后继无人?乐安任氏,中州大家,何至于此?”
三夫人细细讲来:“族中嫡支子弟全是迷恋声色犬马之辈,喝花酒,娶花魁,倒是在行。根本没什么正事。旁支倒是还有些好的,只是我们尽力栽培也不过是些三甲的,得不得缺还不一定呢。至于女子嘛,大多是绮华那种蠢物,不堪大用,偏偏还骄娇二气俱全,哼!”
倚华本以为自十年前就与乐安任氏恩断义绝,今日合作也不过迫不得已,可听三夫人说话,心里竟然是压不住的悲伤波浪一般翻卷起来。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吗?
大厦将倾,一木难支吗?
到底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家族,真要出什么事,还是做不到洒脱地撇清啊。
这面倚华纠结着,那面冷澄跟张叔大眼瞪小眼。
冷澄强调:“张叔,我要吃饭,吃午饭!”
张叔憨憨道:“夫人还没回来呢,您看厨房那里只有豆腐,不如等夫人回来,我们买着吃?”
冷澄不耐烦:“任倚华不在家,我连饭都吃不了?笑话,我今天就想吃豆腐!”
李叔在身后杀鸡抹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