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就老实不客气地把她所有的猜测都对沈澈说了,大家族里不如意的公子啦,城府深沉一心要掌控他的妹妹啦,为了对付仇人特意豢养的私人护卫啦,还有从王大郎的山寨茶开始,到她的绑架事件,表明已经是有人在针对沈澈啦……
等等等等,诸如这般,钟意全说了,说得那叫个悬河滔滔,唾沫横飞。
沈澈听着,一边心里感叹这丫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聪明的时候真是比任何人都聪明,竟然能见微知著到如此地步,当然,傻的时候也很够可以了的。
比如说,沈澈听完钟意说的一长篇话,笑眯眯地问她:“掌柜对我和盘而出,不怕我其实也是在欺骗、利用掌柜?”
钟意不在乎地一摊手,说道:“你骗我什么呀?我都有那身契在你手里了,还值得你这样对我?我相信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我相信你。”
钟意再一次对沈澈说出这样的话。
而这一次,沈澈看清了钟意在说这话时的面容。
是年轻女子的容颜,带着明丽的色彩,眼角和眉梢,一派坦然。仿佛就把心事亮堂堂地摊开他看了,她好奇,她着急,她关心,所以她说了这么多。
而她相信他,也只相信他,所以她才避开所有人,独独对他说了这么多。
相信。
这两个字,是沈澈的人生中,并不敢用的两个字。
他相信过谁呢?
就是连三妹妹,他唯一看重的亲人,他都是藏了三分的。事实证明,三妹妹果然也不像她表现得那样内敛与单纯。
还有他的生父,兴国公府的家主沈老爷,那是给了他生命的男人,但娶了别的女人,又和她生了别的孩子。他在沈澈的心里,是只能叫“父亲”,而无法称一声“爹爹”的人。
在大家族生存的沈澈,早就不敢像钟意这样。把一切心事,都明明白白地摊给别人看了。
不,其实还有一个人。
沈澈心头闪过那红衣少年的身影,李绮堂……他已经做到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子上了,这八年来。这位儿时的好友,又经历了些什么呢?
仿佛就在昨天,他们还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争论着到底谁做老三,谁做老四……
沈澈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了。
更何况对面还有个一根筋的直肠子不让他好好思考。
“喂喂,我把我猜测的都说完了,轮到东家你了,你倒是说啊,唉你真是急死人。”
沈澈不由自主地拍了她的头一下。“别急。我要跟你说的,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都说了头不能拍,会傻的!”钟意抱着头抗议,又说道,“好吧,我也知道你会有很多话跟我讲,那你先说,我猜的对不对,到底对不对啊?”
“有七成都是对的。”沈澈赞许地说,“不愧是从我这里要了八千两银子的钟大掌柜。好一双慧眼。”
“嗯嗯。”钟意非常受用沈澈的这句表扬,抱着胳膊得意地摇头晃脑。
“这样吧。”沈澈站起身,“我先回府,府里已经知道他们的事败了。说不定何七今天就会找他们讨公道,我还有些事要安排,你先安顿安杰他们,我晚上回来,再跟你好好聊聊。”
“这次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沈澈补充了一句。
“好呀。我等着你!”钟意单纯地跟上一句,对他绽开一个很大的笑脸。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在朝阳的映照下,那笑脸是那样灿烂与明媚,沈澈一时有点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让时间停止,就这样静静地看这张没有任何心机与阴谋的笑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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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澈和静容回府了,紫烟等人都在睡觉,今天要卖的点心多做出了一百盒,所以上午可以放松下了。
但钟意却不能放松。
因为她正在大堂里,面对着被她称作“柱子”的安杰。
沈澈走时吩咐了安杰几句话,钟意在一边听得明白,意思是在逗留白鹤楼期间,安杰等人都要听钟掌柜的,叫她“代主人”。
柱子垂手点头,一直也不看钟意。
这让钟意感到有些尴尬。
她从来没有和武林高手打交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钟意特别想问问这些人的功夫都是怎么练的,居然真的能够来去无踪,但她又觉得既然她是这些人暂时的代主人,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白痴了。
钟意坐在大堂里干喝茶,安杰就站在一边低头垂手,一声不吭。
钟意脑门子渐渐就出来汗了。
她一向自诩牙尖嘴利,性格外向开朗,就是遇到要绑架她的何七,她也能壮着胆子跟人家“好汉对好汉”,可遇到这根木头,钟意还真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嘴的感觉。
但这样僵着可不是办法,钟意已经看出来了,她不说话,这个安杰真的不介意他在白鹤楼就当一根柱子。
“我说,那个,安、安……”光是怎么称呼安杰,钟意就费了脑子,想了想,最后她说出这么个称呼来,“安大侠……”
接下来说的话也十分没水平。
“你站这么就不累吗?快来坐会儿吧。”
说完钟意就后悔啦,刚刚还对自己说要撑起一个代主人的面子呢,两句话就把自己整得跟个脑残粉似的了。
人安杰可不管钟意说什么,听见代主人发话,立刻回答,还是毕恭毕敬地那种。
“回代主人的话,小人不累,不需要坐。”
“呃……”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