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年前,我来sh出差,住在世纪大道旁。有一天晚上饭后和朋友散步,走到一个叫陆家嘴中心绿地的地方。来过sh这么多次,这却是我第一次发现这块绿地。这片绿地晚上不亮灯,因为周围所有大厦的灯光加在一起足以照亮这个小公园。世纪大道一路过来激动人心的东西很多,先是已经超过一切却还没有封顶意思的sh中心,之后是瓶起子形状的环球金融中心,全身常常闪烁着那种叮当作响的灯光。旁边是金茂大厦,八零后的sh人还会津津乐道它当年作为第一高楼时候的故事。继续向前,就看到那个大大的正方形的正大广场,对面是世界闻名的东方明珠。过了东方明珠是滨江大道,站在上面可以遍览浦西外滩的全景。但在我看来那些一个比一个高的大楼单个看起来终究不过是一栋建筑而已。但当所有的大楼连成一片,用最高处警示飞机的红闪灯组成这个城市晚间的天际线,并且紧密的围城一道高耸入云的铜墙铁壁,高到我一抬头就好像是井底之蛙的时候,这才叫震撼呢。我那时吃了秤砣般相信,只有这里才是干大事的地方。不远处车水马龙的声音乘着那时盛夏的热风,让人觉得这才叫浪潮所在。我甚至幻想,那一栋栋大楼里,可能,没准,那一天,就会有一栋属于我。在我呆过的城市,我总会找到一些一般旅行者不大在意,甚至是专属于我自己的景点。比如巴黎地铁tocadeo那站五号出口出来上面的那个广场,广州歌利亚公馆顶楼那个露天的吧台,以及伦敦下雨时候的savileow。如果sh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那我想应该就是陆家嘴中央绿地。所以当我被公司调回sh之后,毫不犹豫的租住了一个离世纪大道不远的地方,每天可以从家里面出去,沿着世纪大道往西北一直走,走到陆家嘴,也不过就二十分钟的路。刚搬到一个城市,总是要忙碌一阵子。等渐渐安稳下来之后,sh本应该迎来最热的季节,却偏偏下起了蒙蒙细雨。我带了一把伞,打算走去那片绿地,去看看我曾经喜欢的不得了的地方。我依旧走了当时的那段路,但是等到了那里,却让我大失所望:我发现,一旦我接受了住在sh这个事实,那里的景致便完全不一样了。景致本身到没多大区别,只是我从一个旅人,变成了一个新晋的本地人。人在旅途,大可不必为见景所生之情负多大的责任,可以完全像个吟游诗人,发一通感慨,然后找寻下一个目的地。然而住在这里就不同了。站在世纪大道的人潮里,我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和这个城市里三千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也不过是普普通通平凡的一个。于是我开始在这个城市有一种莫名的自卑,原因之一也许是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那些大楼里面的一座。成为城市中平凡的一份子本来无所谓,之前刚去广州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因为我对广州没有什么期待,反而觉得舒服。来了sh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大sh啊!站在滨江大道上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正好能赶上对岸外滩的灯次第亮起,钟楼上响起报时的“东方红”时,你会不停地问自己:就这样么?来到sh,赚着一份工资,过着普通的生活,就像所有人一样。可是,真的就像所有人一样?我有个朋友,是个法国人,很有些钱,常年住在巴黎十五区,从窗户就能看到埃菲尔铁塔。我十分羡慕他那个能看到铁塔的房子,而他却说,住的久了还不都一样,不过就是个铁塔而已。我曾经把他这番话看作是炫耀,不过现在似乎有点理解了。从滨江大道往回走,我特意选了一条远离闹市的小路。小区外面,穿着睡衣拖鞋的大妈相互问候“侬好”;兰州拉面馆里,几个穿成房产中介模u样的年轻人在高谈阔论;报刊亭的小妹妹用手拄着头,似乎在打瞌睡,周围挂满了来自全世界的资讯,放了一天似乎已经不怎么新鲜;一个戴着眼镜的外国青年穿着炫酷的运动衣,跑到一个红绿灯面前停下,摆弄着手里的ipod;一辆出租车缓慢驶过,打开的窗子传出“欢迎收听今天的sh夜话”;一个小贩推着辆板车,上面烧着炭火,炭火映红了他的脸,和脸前面的白板:烤面筋,五块钱两串;加班的白领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拖着疲惫的身子,用嗒嗒作响的高跟鞋踩亮了门廊,接着走进那温柔的灯光;发廊里的吹风机还时断时续的吹着,里面的洗头妹站在门口,似乎今天“欢迎光临”还没有说够数量;五金店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正准备关门;干洗屋的女主人忙了一天,这会儿才对着孩子耐心的问两只鸭子加上两只鸭子是几只鸭子;外贸店里的衣服琳琅满目,然而店主却在做一副色彩更绚烂的十字绣;老大爷带着花镜,来到水果摊前问了一声山竹多少钱一斤,得知十五块后稍有愠色,提高了嗓门说了一句:“噶举啊!”转身走了。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现实中的sh,总是有两套剧本在同时上演。一套是繁华大道的版本,那里上演着代表中国速度的sh,上演着全世界宣传画里的sh,以及那个喧嚣嘈杂人潮涌动的sh。而另一套是曲折小路的版本,那里上演的是巨鹿路上随风舞动的梧桐,是愚园路上的老别墅,以及崂山路上的小龙虾。这似乎以另一种方式映射了我的工作和生活。初到sh,我的工作在一栋我自己都还不太适应的漂亮的大楼里,要穿上熨帖的衬衫,做着在公司其他人眼里多少有些高大上的事情,尽管事实也许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