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躺在床上，原本睡得香甜的桐桐浑身一抖，猛地睁开眼。
然后，像弹簧一样直起上半身，弹进了方茹的怀里。
“桐桐别怕，姐姐在这儿呢。”方茹抚摸桐桐的小脑袋。
桐桐乖乖地点了点头，但依然埋在方茹的怀中，生怕方茹会飞了似的。
“嗯哼。”
锅出声打破这温情脉脉的画面。没错，即使只有五岁，吃方茹的豆腐依然是不能被原谅的。“汝快问正事。”
“桐桐，你告诉姐姐，你是怎么到静安市的？又是怎么遇到方菲姐姐的？”方茹问。
桐桐又往方茹怀里拱了拱。
姐姐还在这儿，暖暖的，软软的，香香的，没有像他看到的那样冰冷僵硬得像块石头，也没有和那些想吃掉他的人那样浑身恶臭。
或许，那真的只是个梦吧？
咦，姐姐在问他什么？
他没听懂，姐姐要生气了。
就跟别人一样。
恐惧刚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方茹温柔又耐心的复述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方茹一共重复了三遍，桐桐才大概听懂了她想问什么，磕磕绊绊地叙述起末世刚到来那段时间他的遭遇。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说一点，方茹和锅就得梳理一点。
原来末世前一个月，由于父母工作的调动，桐桐一家三口搬到了静安市。刚换了新环境，各种事乱七八糟的，桐桐的父母便没来得及告诉方茹，所以方茹并不知道桐桐也在静安市。
桐桐也因为这忙乱吃了苦头。他父母在来之前便给他联系好了幼儿园，明明白白地说清了他的情况，塞了足够厚的红包，请院方照顾一下。结果院方收了钱，扭过头来就将桐桐丢在角落不闻不问。孩子们都是单纯的，所以有时候也很残忍。见到一个跟他们都不一样的孩子，便捉弄桐桐取乐。老师不管，甚至觉得孩子们都去捉弄桐桐不去捣别的蛋了，她能省心点儿，干脆乐见其成，还威胁桐桐不许随便乱说。桐桐本来语言表达能力就比不上其他的孩子，被恐吓之后，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平心而论，桐桐的父母不是那种只顾事业不管孩子的父母。再过一段时间，桐桐的遭遇肯定会曝光。然而在那之前，末世到来。
桐桐那天，先是死活不肯到幼儿园，被着急上班的母亲连哄带骗地送进了幼儿园大门后，他又是爬墙头，又是撞大门的，拼了命也要离开幼儿园。
因为他看到了有的小朋友把其他小朋友吃掉了。
他的父母也一样，被更大的朋友吃掉了。
他很害怕，想逃出幼儿园，到爸爸妈妈身边去。
当然，没人在乎他“看”到了什么。老师把他关进了小黑屋。不久，传来了小朋友们的歌声。
他披着小朋友们的歌声，爬出了小黑屋的通风口，走出了幼儿园的大门。
然后他发现，原来被吃的，吃人的，不止是他看到的那些大朋友小朋友。
他想跑回幼儿园，但路被挡住了，他只能慌不择路地跑呀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就那么体力耗尽，一头栽倒在丧尸横行的大街上。
再醒来的时候，他和一大堆不认识的人挤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身上缠了好多绳子。他很奇怪，怎么别人身上没有？
他想站起来去找爸爸妈妈，旁边的人看到了，又在她身上缠了好多绳子，让他走不了了。
他不知道这些人想干啥。没人跟他说话。他只记得听到有人喊饿，还有人对他流哈喇子。
不过后来在他又“看”到了一些图像，害怕地嚷了出来之后，那些人对待他的态度慢慢地改变了。不仅松开了绳子，还给他很多吃的。里头有他不爱吃的胡萝卜，可他太饿了，然后发现，原来胡萝卜其实也挺好吃的。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吃的又开始变少了，人们看他的眼神又开始跟以前一样了。他很害怕，想逃走，试了几次，都跑不掉。
直到叔叔婶婶来了。
他还记得这是他的叔叔婶婶，很高兴地跑到他们身边。他们也很高兴看到他，叔叔问他都“看”到了什么，然后婶婶反手一巴掌。
从此之后，叔叔婶婶每天都要问他看没看到新的东西。没看到，就是不努力，要挨打。看到了，就是扫把星，依然要挨打。
他没有饭吃。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又会被硬塞进大量的食物，塞到吐。
后来方菲姐姐来了。他饿的次数更多，挨打的次数更多，被问看到什么的次数更多，见到食物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久而久之，他麻木了。本来他的世界，虽然混乱没有章法，却犹如迷人的幻境，神秘而奇妙的光辉灿若星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遮盖了他的天空，淤泥封堵住所有美妙的乐章。他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也因此也越来越让婶婶和姐姐不满，如此恶性循环。
现在方茹姐姐问他，他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好像对最近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情都没什么印象，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看见方茹姐姐，他的世界才重新亮了起来。不仅因为他记得和姐姐一起玩闹的快乐，更因为……
桐桐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姐姐不要死……”桐桐再一次紧紧搂住方茹的腰，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从眼眶滚落，“不要死……不要死……求求姐姐……”
方茹朝锅投去一瞥，正好和锅的视线相对。
她看不到锅的魂魄，但这样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