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过去的一个月里，混元宗明面上的行动。长老院暗中还有其他安排也未可知。”
一口气说了大段的话语，玄霜稍稍停顿，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
“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要回宗门吗？——师父？”
“回。”
言简意赅地应了一个字，焱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徒弟湿润的唇瓣上移开，想了想，还是耐心地开口解释道：
“我此前未回混元宗，乃是为专心养伤。如今冥蛉一事已被公开，宗门亦与其他门派达成一致，决意对付冥蛉，自然不会再就此事反复质询于我，免去许多无用的口舌之争。
“冥蛉谷封锁多日，想必有许多修士已被冥蛉转化。”焱颜双眸一黯，沉声道，“现在宗门找出方法辨认冥蛉入体之人，派遣队伍入谷，免不了一场恶战。
“我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正欲随其入谷，若能见到……定教那冥蛉子再不能占着穆师弟的身子作恶！”
一席话终了，焱颜看向玄霜，觉得徒弟瞧着的眼神好像有点儿怪。
“霜儿？”
“师……师父。”
“不必扭捏，有话直说便是。”
“怎么说呢……”玄霜略侧了侧头，眉心微微攒起，迟疑地说道，“师父今天有点画风突变——”
“画风？”焱颜不解其意，“我不好丹青，何来突变一说？”
“呃，是说话的风格，突然变了，”玄霜支支吾吾地说道，“弟子有点不太适应……”
焱颜屈起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地叩击了几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霜儿觉得不好？”
“挺好！”玄霜当即接口，随后讪讪地低声说道，“挺好的，觉得跟师父更亲近了。”
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焱颜动作洒脱地一拂袖子，起身向外走去。行到正厅门前，两扇没有雕花的木门自行打开，皓曜的阳光霎时倾泻进来，在正厅的青石地板上洒下一片白金。
焱颜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呆滞地站在原地的徒弟，挑眉招呼了一声：
“还不过来？”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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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前，玄霜刚接到了宗门要往冥蛉谷派人的消息，“师父何时方能伤愈出关”这一研究课题被他暂且搁置一旁，转而准备将这段时间了解到的混元宗动向重新梳理一遍。
与他一墙之隔的焱颜已经伤愈了，却没打算立刻出关。
真元在全身的经脉中缓缓地行了一个周天，焱颜能够确定自己体内的暗伤已经彻底痊愈，原本有些动摇的境界被重新夯实。
身体检查完毕，确认健康，接下来焱颜开始检查自己的心理。
作为一名认真努力的，脚踏实地地晋身到化神后期境界的修士，焱颜的心境自然经过百般焠炼，意志足够刚强。
当日在冥蛉谷中，得知感情最为深厚的穆师弟体内换了个冥蛉子的瓤子，原本的神魂不再，成为拥有穆师弟记忆的陌生“人”之后，焱颜经历了巨大的悲痛，但一个月之后，现在的她已经能够直面这一事实了，也能琢磨琢磨同样是在当日得知，却无心细想的另一件事：
穆师弟喜欢我。
为对抗心魔，强行冻结七情六欲几百年，导致焱颜对感情的认知过于迟钝和麻木，但她并不是傻的。
回忆起三百多年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焱颜不禁一声叹息。
原来穆师弟的心思早已有迹可循，甚至还向自己暗示过，只是当时的自己不曾留意而已。
“穆师弟结婴之时，因执念过重而生出心魔，那执念恐怕就是……我吧？”
再想到“穆心”说的那些话语，焱颜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穆师弟就算违背心魔誓，也要泄露消息，促成冥蛉子被大量培育出来？难道不是因受困心魔修行难以寸进，想借着这一捷径迅速提升修为，尽快追赶上，乃至超过自己吗？穆师弟是觉得提升实力之后，才有底气表明心迹？还是觉得只有强过自己，表白后才会被接受呢？
“为何如此逼迫自己，乃至行差踏错，走到这步田地？”焱颜以手掩面，再次长叹一声，“如果早日说与我知，我便——”
感慨到这儿，焱颜突然愣住了。
“如果穆师弟向我剖明心迹，我便如何？接受穆师弟的心意？”
闭上双眼，焱颜试着构建出穆心向自己剖白心迹的情景，随后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不，她是不会接受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理由有二。
第二条原本应是第一条，也原本应是唯一的一条：
三百年来，焱颜始终将穆心当做亲生弟弟一般看待。
焱颜幼时离家，即便心性坚韧，也忍不住时常牵挂衡明中世界的家人，自打把穆心捡回来，见到他就想起留在焱家的幼弟；任瑶时常闭关修炼，焱颜虽是师姐，却也担当起了师父的部分职责，照顾生活，指点修行；等把孩子拉扯大，进入青春期了，两人的感情刚刚具备进一步发展的条件时，焱家突生大变，焱颜亲人全部死光，自己走火入魔，穆心在她心中便一直停留在原有的位置上；直到焱颜炼化莲心焱，焚尽心魔，不再需要克制情感了，期间的三百年的岁月已经将“弟弟”的身份牌彻底钉死在穆心身上。
就算两人当初真有可能发生点什么，终究还是错过了。
想到这些，至多只会让炎颜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