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内,空气似凝,压抑得郑莞若觉不得随意动弹。
她面上依旧淡然,跪地礼拜,道:“弟子拜谢朝云宗多年栽培,弟子不才,不能报效朝云,今日离宗而去,只望不辱朝云。”
余光里,她看到了段仙牧,竟然笑颜对她,紧接着她的话说道:“郑莞,你虽丹田受损,但你悟道颇深,朝云宗对你非常器重,亦会帮你寻得仙芝灵草,或可早日恢复,自然可报效朝云,你看如何?”
郑莞轻叹,看来朝云宗或已动杀心,段仙牧惜才,才致言辞诚恳,表情真切劝说,以致于那一双沉寂的眸子,在感谢她赐道时亦未起涟漪,此刻却绽出流光,倒映着殿外透入的夕阳。
段仙牧高高在上的化神期修士,能得他如此而待,她之幸也,不过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只得轻摇头,“弟子恢复遥遥不可期,不敢再烦劳宗门。”
“啪”的一声正巧响起在她话语之后,簪入发间的白玉鹤簪忽然落了下来,原本被白玉鹤簪盘起的细发随即散落,盖住了她因叩首而低下的头以及微绽的嘴角。
云袖,我便将命赌在这上面了,若是输了,亦不怪你,只望你莫太心伤。
郑莞叩地的头未再抬起,只觉夕阳之光正红,应是没有几息,却仿佛数年,最后虚道子一声叹息,道:“即刻下山。”
“郑莞拜谢朝云宗!”话落,只觉前方一道白光突然而至,她跪挺身体,依旧淡然。
涂掌峰传音虚道子及其余众人:“为何不按原先议定的杀她。”
段仙牧皱了皱眉,听虚道子传音道:“有变,不能杀,这是我作为朝云宗主之令”他一扫殿内众人,“违令者死!”
语落之际,段仙牧及五位掌峰忽觉一阵冰寒,简单的“违令者死”四字顿时在脑中盘旋呼啸而过。令人元神颤动,神思混乱。
众人心惊,虚道子自六百年前重伤,已久不显山水。众人渐渐亦将这只老虎当作病猫,想不到此刻恢复功力的同时亦超出了以往实力,已然是言出法随的境界。
言出法随,一言出,道法随。它并不包含在修士八大境界中,只是对概括修士对道的领悟,只有对道的理解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施展。
此外,比言出法随更高的境界乃是身动法随,若达身动法随的境界,此人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将蕴含道意,自可伤人无形。
领悟了言随法出,那虚道子突破至渡劫期已不远矣。若入渡劫期,那他将是朝云宗史上第三位步入渡劫期的修士。即使放眼如今修仙界,也找不出第二位可与之匹敌的人物,当然,得除却那些数千年早就隐于深山,销声匿迹的老怪们。
一个境界的差距,那本就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朝阳殿的大门未关,依旧在朝云宗外弟子忽见殿内白光盛亮,纷纷起身近而观之,却又不敢踏上殿前白玉石阶。谢香侯从人群中走出,正欲跨阶而上。却觉一道熟悉的气息,那道灰色的身影遥遥立在石阶的那一头,目光随和,眺望着远方。那一瞬,他悄然间觉得,这一头、那一头的距离是永远也无法到达。
朝阳殿内,郑莞从白光中回过神来之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道离开此地的意识。她茫然地下意识地捡回了那落地的白玉鹤簪,每走一步,脑中便清晰一点,直至出了大殿,才明白事情始末,那一道白光即将封印她的记忆。
这道白光是什么?像是封印类的禁制,可细觉又不是,根本没有禁角。
郑莞已没有时间去细细研究,她知道现在的脑海中,那自入朝云宗后的记忆正在一遍遍在回放,也是在整理,然后便会一段段被封印。
对于她来说,也是遗忘。
立在殿前阶上,忽然觉得胸口的雌玉有点温热,看着那一道夕阳,低低呢喃,“云袖啊云袖,你说我会不会将你也遗忘……”
但是我知道,你会指引着我寻找到归处……
她款款走下石阶,越过众人,忽又停下脚步,欲对谢香侯嘱托白云的事情,可转念一想,也没有立场又止了口。
余光扫过其他众人,有些认识的,有些不认识的,有些似乎认识却已经忘记的名字,最后她将目光盯在石音身上,那个少年总令她觉得需要去疼惜,那怯弱、卑微,如她当初在鹤云山庄时那般无助,她曾有多希望会有人来帮帮她,只是没有!
却有一个少年,虽没有时时维护着她,却让她得到安宁,从而觉得有力气去对抗。
“石音”,她轻轻唤他。
石音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这个美丽的女子,她温婉的笑容,似若天地里唯一的色彩,他怔了,耳边只围绕着她淡淡的声音,“我总觉得人与人没有什么区别,你并不比别人差,所以你无需自卑,应当相信自己,抬起头来。”
当他回过神来之时,那个美丽的身影已远去,而他已然泪流满面,原来即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却还有人相信着他,纵使那个人相信的理由只是因为人与人没有区别。
但这份相信,在世上独一无二。
郑莞一路欲向迎客台而去,只是未走出几步,手中白玉鹤簪忽然变得滚烫,她翻手查看间,只见簪体白色流淌,那鹤睛动了动,转瞬间,白色光芒胀大,光芒中渐渐显现出鹤形,一只人高的白鹤由簪而化,亭亭而立,飘逸雅致。它头顶是朱红的裸皮,喙和脚也呈红色,除此之外,通体洁白无暇。
白鹤动喙慢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