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苏手捧着香炉暖手,乌黑的发用银簪勾成一个髻,耳垂坠了一副海色圆环,身穿新制的乳白色旗袍,颈上是珠玉项链,笑容素雅宁静,眼眸清澈如水。她从小身在富贵人家,自然是极爱打扮,每日衣服首饰从未用过重样的,这刚在新北城落脚,便趁上官少弈安营的空当,纠缠了萧佐为陪伴,购置了一些衣物。
回到营中,自然免不了那申铭量的白眼。“现在的女人越穿越露骨,旗袍的叉都快开到腰了。而且没事不要乱跑,我可不想你走漏什么风声。” 程墨苏静静一笑,申铭量这个人心直口快,说话鲁莽,但却算得上是耿直善良,倒不怎么惹人讨厌。
她素手往桌上轻轻放了一个东西,浅笑盈盈,“是,给申副官添麻烦了,我刚刚不光去购置了衣物,还去店逛了一圈子,买了几本送给大家,这本是送给申副官的。” 申铭量刚准备拒绝,余光却停滞在那本上。那是一本兵,里面只配了浅显易懂的文字,其余大部分都是由插画组成,读起来一点也不觉得佶屈聱牙。
“咳咳。”他咳了咳,伸手便把那兵法揣入怀中,黝黑的皮肤下倒似有了淡淡的红,“那个,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这本并不似其他兵艰涩难懂,其内容生动形象正适合申副官这种不拘小节之人阅读,我也只是将好赠与良人而已,最应该说谢谢的其实是这本,找到了申副官这样的知音。”她仍浅浅笑着,几句话给足了申铭量面子。
“这个……程小姐过奖了。”他也不再念叨程墨苏外出的事情,拿了便回去研读。
程墨苏笑了笑,坐下来捧起另一本仔细读着,没注意到上官少弈走到她旁边坐下,面带笑意地问她道:“在读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却不突兀,她合上本,笑着递过来让他那封面,倒让他一愣,“山海经?我以为你只会读外国文学。”
“偶尔还是会古文,而且那个店没什么藏,挑来挑去就挑了这本。”
“山海经中第一卷南山经记载了关于‘食’的一些东西,在我来甚是有趣。食之不饥,食之善走,食之无卧。”他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虽英俊磊落却总起来有几分怅惘,“那时候的人活得多简单,每日只要吃好便没了其他烦恼。现在除了吃之外其他都是烦恼了。”
程墨苏眸光微窒,少弈一向坚强淡然,冷漠少语,突然说这些话竟弄得她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上官少弈朝她笑了笑,眉目愈发冷冽清晰,“我说错了。如今战火四起,饿殍遍地,我竟忘了很多人连吃都是烦恼,。”
“若有一日再也没有战争,那该有多好呢。” 程墨苏垂着头道。
“会有那一天的。”上官少弈眸中瞬息闪过一丝笃定,程墨苏只觉得他的眸光定在了远处某个地方,灼热灼热的,着便要燃烧起来了一般。恍惚间又听他继续道,“我一定会让那一天降临的!”
这时候程墨苏才了解到,他的雄心壮志并不只在东北,而是在整个天下。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般,她想也未想便脱口道:“我相信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着……”刚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不小心把隐藏的心意抖落出来,**裸地摊在了他面前。程墨苏面上红若春桃,也未敢再少弈的眼睛,忙转移话题,“那个……嗯,对了,少弈,你有兄弟姐妹吗?”
还未从她刚才“壮志凌云”的誓言中回过神来便听她转移了话题,上官少弈眸中带笑,也不想让她窘迫,接着她的话道:“有一个姐姐,你呢,令尊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并不是。”她想了想,虽然家事不可以随意告诉别人,可对着少弈她却无法说假话,“我还有个哥哥。”
“是吗,我在程府这么久倒从未见过。”
“哥哥和他妈妈住在美国。” 程墨苏沉静地说道,冷色的光线给她把一半脸颊照得透亮却又把另一半颊隐在光线里,她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完了它,“爸爸以前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和同去的一个女留学生渐生好感,生了哥哥,后来民国成立需要人才,爸爸为了国家便回来了,但哥哥和哥哥的妈妈不愿回国,就待在了美国。”
上官少弈安静地听她说着这些她从未提过的事情,只觉得她柔柔弱弱,轻飘无骨,起来竟像是透明了一般。程墨苏抬眸朝他无声地笑了笑,缄默无声的笑容就这样滴透进他的眸中,程墨苏怔了片刻,难为情地说:“我怎么给你讲这些事,你一定没兴趣听吧,我也真是糊涂了。”
“你讲我便听。”他的语气无比认真。
程墨苏着那冷中带暖的眼与睑,只觉得自己憋了十几年的力气都要瞬间释放了一般。“后来爸爸回国,其实他在美国并没有和那个阿姨成亲,所以回来娶了我母亲,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跳河死了……”她眸中隐隐约约闪着泪光,惹得他极度想拥她入怀,好好呵护,她却笑得温婉宁静,“爸爸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起过,可是我就是知道。小孩虽然不懂人事可却聪明得紧,我从他说起妈妈的语气,从他和美国通的电话,从他偶尔喝醉时的酒语中便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眼泪终是滑了下来,直直打进上官少弈心里。
程墨苏悄悄拭去眼泪,恢复了盈盈的笑意,“不过即使如此我一点也不恨我爸爸,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连这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