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冬,北京城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间,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才11月就进入了雪天。只消远远一望,树木、房屋……几乎所有的物体,都覆盖着一层银白色。人们不愿走大街,几乎都在穿胡同,南来北往,仿佛想在狭窄的胡同里寻找多一点的呼吸,再多一点温暖。
在寒冷的雪天里,北京的所有旅游胜地中,颐和园兴许是游人最少的地方,因为游人都知道,夏日的颐和园才是最美的。游人的确少得出奇,万寿山下、昆明湖畔、十七孔桥,有多少个人影,连用手指来数都能数得清。然而,湖岸边巨大的石船清晏舫之上,却站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奇怪的是,在严寒的冬天里,她们竟然只穿着单薄的衣裙,却能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说话,其中一个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若梵,你还舍不得这个孩子吗?身为大天使,你做事一向最有分寸,该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小东西,连你的本职工作都忘了吧?”
身材比较高挑的蓝衣姑娘,正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对她的同伴说着话,那冰冷的声调,和她俏丽的面容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我不会违背上帝的意思,夜樱,我只是……想多陪伴这孩子一会儿而已。”
名唤若梵的姑娘淡淡地回答,就是她开口的时候,视线也未曾离开过怀中的婴儿。
然而,夜樱的脸色好像并没有因为那可爱的孩子而收敛一点,那样严肃的气氛反而更加浓厚,连周围的空气都似要凝固成冰霜。“若梵,我劝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需要你照顾的那个是如今在天国里的倩儿,她才是上帝所需要的棋天使。倩儿的诞生,已经表示天国的最后一个天使降临,至于你抱着的这个,根本算不上天使,她只是个多余的。”
“可是这孩子的卵果既然结在了天国,就算上帝已经不需要天使了,你也不能这样说她啊,毕竟这枚卵果也是从人间的棋局中诞生的,这孩子身上的灵气和倩儿是相同的。夜樱,培育小天使的工作都是我在做,你怎么会清楚我将她们一个一个带大,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若梵咬着下唇,轻轻摇着头,自然是夜樱的话听着非常刺耳。这个“权天使”夜樱,从她俩认识开始,若梵就没听见她说过一句温婉的言语,只是处罚那些犯错的天使之时,夜樱比谁都要无情。上帝之所以器重夜樱,大概也是由于她的性格里有跟上帝一样的严厉的因子。
夜樱冷冷地说:“我当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上帝的命令谁也不能违背。这孩子从哪儿来,就该让她回哪儿去,她是一诞生就被上帝否定的天使,自然就不是天国的人。放下她吧,若梵,这孩子如果运气好,自然有人会把她捡了去,不过她命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快走吧,上帝给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我们必须一起回去,我可不想因为你而害我受罚呢。”
“那孩子……”
若梵刚刚放下孩子,夜樱没给她任何回头的余地,已经抓着她的手,低声念起了咒语。只一会儿工夫,两个姑娘的身影便同时消失了,只剩下那可怜的孩子,被放在清晏舫的石椅上,对着外面的大雪孤独地啼哭。
雪,仍在不停地落着,像是老天在闹别扭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完。颐和园还是寂寞的颐和园,只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清晏舫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破旧、看起来异常潦倒的游客。
他提着陈旧的旅行袋,正一步一步朝着石舫的上层楼走去,那摇摇晃晃的步履,显得蹒跚而笨重,多半是喝醉了酒。好容易走了上去,他忽然坐在地上,从旅行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画纸和一支铅笔,对着船下结冰的湖水傻笑了几声,那笔竟开始在画纸上挥动起来。旁边的旅行袋被冷落在那里,隐约可以从袋口看到里面的东西,其中有一个折叠式棋盘和两个简陋的围棋盒子。若是这些东西不在他的身边,他或许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潦倒画家,而不是即将披上最耀眼光环的职业棋手,更想不起他的名字原来叫叶纬龙。
“小瑶,我找了你好久,你为什么还是没有出现呢?难道……你就那么怨恨我,恨到了连面也不肯见一次的地步吗?”
他才将底稿画到一半,手中的笔忽然停下了,苍白的脸上滑落两行看起来像要立刻结冰的泪水。一团模糊的头脑中,只有一张少女的脸是那样清晰,那是他最心爱的人,他非常爱叫她的昵称――“小瑶”。
两年前,还处于热恋中的他,成为当时中国最年轻的职业九段棋手。或许是过于追求那份荣耀,他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去日本和那时还是南朝鲜的韩国深造棋艺,让小瑶等他回来。这一年,他战胜了日本著名一线棋手宫田宏二,打入三菱杯总决赛,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北京。然而,小瑶的门前只有一棵迎风而笑的树,开着满树的迎春花,他激动地上前敲门,却没有任何人回应。邻居的人说,就在他走的那一年底,小瑶遇到了一个从她家乡来男子,两人结了婚,还有了孩子。至于小瑶和她的丈夫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一个人知道。
“小瑶,我知道……是我让你等了那么久,可是……你为什么连信也没有留下一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他抓起地上的酒壶,又灌上几口烈酒,只是那酒的热度,依然无法融化他心上的冰凌。即将与日本棋手佐藤秀树争夺世界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