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第一个三岔口接到了唐明旭,后者声称没有符合特征的白衣男人经过,吴兆盯着不同方向的两条道路稍为踌躇,毅然选择了另一条。
曹安期依然蜷曲着双腿坐在后座上,唐明旭不时从副驾驶座往后看她,白色翅膀越过他的肩膀溜到她旁边,开心地拍拍她的头顶。
她仰起脸,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阅读膝盖上的本子。
“那是什么?”唐明旭忍不住问,他的翅膀不甘心受到冷落,恶作剧般使劲扇动,想要弄乱她标记的页码,却只是在狭窄的车厢里抖落了更多绒羽,细雪一般,在纸面上簌簌地铺满一层。
曹安期拈起纸页轻轻一掸,雪白的绒羽又四散飘落。
“吴博士的笔记,”她简短地说明,“我想她也当日记使用,偶尔记录一些心情和日常生活的片段。”
“日记啊……”唐明旭微微蹙眉,迅速地瞥了吴兆一眼,“有没有太隐私的内容?我们看不太好吧……”
曹安期微笑,这就是她喜欢唐明旭的地方:他是如此出众而优秀,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权,而是把己身定位成社会规则中间的普通一员,永远试着做正确的事情。
他们几个人,用大人的话说都是中二期青少年,三观并不稳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又游离于法律边缘,有时候曹安期也会问自己,该不该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换一种方式会不会更好?
这时候她就会看向唐明旭,看他雪白翅膀在阳光下毫无瑕疵的美丽,看他无论杀人或是救人都安详的表情,她的心就会定下来。
就像所有伟大冒险故事里的队伍那样,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王天生是队伍的头脑,吴兆是雷霆万钧的拳头,曹安期自己是后援和辅助,唐明旭,则是他们最稳固的方向标。
“没关系,”吴兆头也不回地道,“如果疯……吴博士在乎这个,我们不会有机会看到。”
话说得有点拗口,唐明旭仍是听明白了,同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曹安期呼出口气,本子里只有少量的文字记述,五月十九日那天吴博士大概是太高兴,还标记了日期,其它片段则是挤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图形和表格中间,没头没尾,字迹潦草。
比如这条:“柚子有点酸,没吃出来,酸碱值测试结果不理想,放几天会不会好点?”
还有这条:“华森在放狗屁,心理学也算科学?”(注1)
最莫名其妙的是这条:“个体的生理变化直接随着刺激事实的知觉发生,生理变化的感觉即是情绪,所以,我们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而是因为哭泣才感觉到悲伤……我真希望这些鬼话就是事实。”(注2)
她越翻越沮丧,简直就像阅读天书,想必十七世纪的普通人整理达芬奇手稿时也有这样的感触,明知道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位天才珍贵的大脑,每一个图形和表格,那些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都可能是改变人类世界的伟大发现,却苦于自身与对方的巨大差距,即使站在巨人的脚趾上也仰望不到全貌。
坚持浏览到某一页时,曹安期动作顿了顿,那是个貌似很普通的表格,和前面的大多数表格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除了表格左上角潦草地书写着“7521”四个数字。
她蓦地抬头望向唐明旭,因为动作太快频繁太大,带动百无聊赖趴在她头顶上的白色翅膀,顺着她的头颈滑落下去。
“你在见月寺的储物箱里找到了什么?”曹安期被翅膀的飞羽边缘挠得有点痒,她耸了耸肩背,急切地问唐明旭,“给我看看。”
“还以为你不会问,”唐明旭假装如释重负地叹口长气,“我算是知道天生那小子为什么让我去取,咱们没钥匙啊,必须把箱子砸开,好多警察在寺里转悠,我差点就回不来。”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糖果盒子,曹安期婉拒道:“谢谢,我不吃糖。”
“我记下了,”唐明旭笑道:“不过这不是我给你的。”
曹安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漂亮的糖果盒子居然正是吴博士在见月寺7521号储物箱里留下的东西。
…………
……
糖果盒子大约有普通的书本大小,厚度至少超过六百页,外形有点像一本精装辞典,但比那要漂亮可爱得多。
它是深蓝色的,金属外壳上涂抹着均匀的漆面,图案是天空,缀满蜡笔画的星星,十字星、五角星、六芒星……右上角还有弯弯的上弧月,是蛋黄一样鲜嫩的颜色。天空下方有一片小房子,尖顶的是教堂,旁边的塔楼上还悬挂着钟,月亮甜甜蜜蜜地依偎在铜钟旁边。更多的小房子有圆圆的屋顶、弧形的阁楼,画面下方的其中一幢房子敞着窗,有个穿睡衣的小女孩探头往外看,她看的方向没有人像,却有一个戴尖帽子的小男孩的影子。
“彼得潘,”曹安期从唐明旭手里接过糖果盒,指尖抚过沁凉的金属表面,“永远长不大的男孩。”
“你觉得她在影射什么吗?”唐明旭又瞥了吴兆一眼,后者一边开车一边搜索目标,似乎对他们的谈话提不起丝毫兴趣。“这是给他的东西?”
“应该是,”曹安期苦笑,“有选择的话,我相信吴博士宁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能得到线索也是托吴兆的福。”
她轻轻摇晃了一下糖果盒,重量很轻,没有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意味着里面装的东西要么是纸张要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