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戒尺,和杖杀比起来,那简直是相当于几乎没有惩罚。此时此刻,大殿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觉得陈瓒是在文过饰非,因为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素来就是很有严正刚直之名的人,别说汪孚林只是名义上的下属,绝对谈不上什么私下香火情,就算是有私交的人,这位老爷子何尝买过面子?
此时此刻,想到自己原本的布置,内阁三辅张四维已经后背心冒汗,咬咬牙之后,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痛斥道:“正如汪孚林之前所言,言官奏事本是职责,但本朝并没有开过风闻奏事这种例子!身为科道,本当体察入微,言之有物,却捕风捉影地上奏,甚至在弹章上不遗余力描述种种臆测细节,宛若亲眼所见,这就更不像话了。你们是言官,不是那些坊间说书人,简直是有辱言官二字!”
希望某些科道还没有把弹劾张居正和冯保的奏疏送到通政司!
张四维开了个头,吏部尚书张瀚登时心头咯噔一下。他之前之所以拿汪孚林开刀,只不过是因为汪孚林看似是张居正的亲信,而且偏偏露出了破绽,用这样一个人开刀,成功的话可以立威,不成功的话,也可以表明自己并不是跟着张居正亦步亦趋的傀儡。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就任吏部尚书已经好几年了,不再是之前资历浅薄,被张居正强推上去的人。不说别的,现在的六部尚书再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清一色都换过人了,他资格最老!
可是,他当初本以为背后撺掇自己的是王崇古和张四维,却没想到后来察觉到的那个可疑人竟是游七。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张居正突然把游七杖责一顿后逐出家门,而后冯保收留了人,可没几天人就死了!而这么一件事,竟然又绕回到了汪孚林身上,又以一群言官炮轰汪孚林杖杀家奴开始掀起了风浪!
即便察觉到事情已经急转直下,可让他现在就跟在张四维身后改弦易辙,他却又觉得难以甘心。毕竟,这代表着要把自己的形象重新扭转成张居正的走狗,这是已经打算自立门户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吏部尚书,和一个强硬的吏部尚书,他自然更希望成为后者。
张瀚没做声,也没有禀告刚刚出去讯问的事情始末,而刘应节就不能保持沉默了。毕竟,三人当中,他这个新晋刑部尚书资历最浅,和汪孚林看起来最没关系。但真正说起来,当初汪孚林游历蓟辽,恰是在他这个蓟辽总督管辖的地方转悠。然而,和完全绝私交的陈瓒相比,他做事虽说也是一板一眼极其认真,却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否则也不会与戚继光李成梁全都配合默契,也不会能容得下张学颜这么个性格突出的巡抚。
正因为如此,此刻他比陈瓒还要仔细,竟是一丝不苟地将问话的细节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末了却又说道:“这两人的家属不知怎的也在宫门,发现两人安然无恙,目瞪口呆之后便上去抱头痛哭。据臣查问所得,广东道掌道御史钱如意之前特意找到了他们,打算如若事有不谐,便让他们去敲登闻鼓。”
刘应节说到这里,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赫然瞧见,左都御史陈瓒太阳穴青筋毕露,显然气得不轻。知道刚刚陈瓒自己不说,是羞于都察院的御史中间竟是出了这样一个败类,而刘应节代禀,则是大公无私,他便在四周围那众多人的目光中最后一个上前复奏。等到他也肯定了陈瓒以及刘应节的那番证词之后,大殿上的大臣们终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就如同汪孚林之前痛骂捕风捉影,颠倒黑白一样,这件事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科道言官又不是锦衣卫,却在那弹章中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汪家半夜运尸体,怎么在荒地掩埋的,难不成是在汪家左邻右舍安了耳报神?而且,上疏之后,还去把苦主的家属给找了过来,那是不是表示,如果朝中大佬若是要维护汪孚林,这些家伙就不惜把事情闹大,以全自己不畏强权之名?
“太不像话了!”
“简直闻所未闻,定要严惩!”
“不狠狠整治一下这种风气,日后若再有仿效者,青史上岂不是成了笑话?”
此时站在文华殿上的官员中,出自科道的有一小半,这一小半人还能保持克制,但那一大半人当中,曾经挨过科道炮轰的人,却因为汪孚林之前痛斥钱如意等人的话而生出了共鸣,一个个站出来慷慨激昂地痛陈利害,要求严惩钱如意等人以儆效尤。除了一雪心头旧恨之外,张居正已经摆明了态度,张四维这个喉舌也已经跳出来了,再不痛打落水狗,今天难道白来看这样一场热闹吗?
看到这一面倒的结果,汪孚林在心里暗念成王败寇。如若今天是自己露出破绽,只怕也一样会被穷追猛打。然而,当看到左都御史陈瓒犹如又老了十岁那般疲态尽显,他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歉意。要说他回京之后陈瓒召见时,虽说训了几句,但也有好意的提醒,可他的回报却是先休假二十天,二十天之后又请病假一个月,现在更是又成了往科道言官这个群体身上捅刀子的主力。
可是,哪怕他布设下了陷阱,如若别人不往下跳,也不会有今天,可谁让有人就喜欢把他当成软柿子捏?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够跳出来装好人的了,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利用这一起事情给张居正和冯保挡枪,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