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朝三暮四,就是不动原本独派歙县的夏税丝绢,然后把歙县的均平银拿出一部分均派到其余五县头上,这样歙县的负担就轻了,而五县不用负担额外的丝绢税。但实际上,这完全是用均平银来阴补丝绢税,所以对于五县百姓来说,这就叫做朝三暮四。
而何为拆东墙补西墙,那就是说,把歙县原本茶税船税之类乱七八糟的小税种挪过来,然后在歙县的夏税丝绢中减掉一部分,用那些小税种收来的钱抵充这减掉的一部分。但归根结底,终究是给歙县减掉了一部分赋税。
而刘垓以及史元熙留在汪家商量了一晚上,还想出了另外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案,那就是从徽州府的里甲军需银中拿出一部分来冲抵夏税丝绢。现如今反正有了方案,哪怕只是矮子里拔高子,别说尽善尽美,根本就是无奈的折衷之计,可不论怎么说,他们总算是有了能够向上头交待的东西。所以,哪怕发现德胜门一关没办法回府城,两人在汪家借住了一晚上,心情却是比之前好多了。
毕竟,谁也不希望真的在徽州府拖上一个月,回去之后看到本府堆积如山的事务等待处置!哪怕有人署理,但身为进士的他们很难信得过那些出身杂途的佐贰官。
当然,既然这两位来了,汪孚林少不得提了一嘴,建议两人可以去探望一下歙县县衙中那位正在养病的薛县尊,趁机了解一下情况。可刘垓和史元熙自打临时借调到徽州府之后,一府六县的官员都基本上见过了,唯有徽州首县歙县令薛超没见过,听说薛超竟是在这节骨眼上病着,连县令的职责都是喻县丞署理,他们心中早就给人打上了一个躲事没担当的标记。次日清早离开汪家时,虽说知县官廨后门就在眼前,可两人合计了一下,还是没去。
反正他们是徽州知府姚辉祖上书请调来的,和薛超品级相同,又不相统属,即便人家是内阁三辅张四维和刑部尚书王崇古的同乡,可他们也犯不着去巴结这位。毕竟,之前他们的随从打探到的可是薛超最初在夏税丝绢纷争上极其热心,县衙被人一围就立马打算让别人当替罪羊,现在居然还病着,这种不地道的父母官,谁乐意与其打交道?不但如此,正愁不知道该拿谁顶缸的他们不约而同想到,要在回头上奏时好好提上一笔。
把这两位推官送走,汪孚林嘱咐为人机警的刘勃去跟一跟,等到得知史元熙和刘垓径直通过德胜门进了府城,压根就没有去县衙看薛超,他就知道,有了徽州知府姚辉祖以及史元熙刘垓这双重保障,薛超这个县令应该不长久了。
“只希望歙县下次不要摊上这种要捞钱刷政绩,却不肯担责任的家伙。”
汪孚林喃喃自语,可走进厅堂时,他就只见汪道蕴已经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等自己,他只能无可奈何地上前解释道:“爹,之前那两趟出门我也是没办法,斗山街许家和黄家坞程家那两位,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说的又是银庄票号那点事,总不成让人家到家里见我吧?”
汪道蕴没理会汪孚林的解释,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你舅舅访了秋枫族里的族长,他带着我们走访了几户人家,最后打算把秋枫过继给他族中一位守寡已久,品行很不错的叔祖母当嗣孙,她儿子未婚就死了,想要个孙子承嗣香火,却只要读书上进就好,不用在家守着她,我和你舅舅见过那位老人家,人品端方,很不错。虽然我和你舅舅已经说定了,但你这个老师还得亲自带着秋枫再去一趟。唯一不太理想的一点是,老人家搬回了老家,那是歙县竦川,你什么时候带人去你自己定。”
“竦川就竦川,我又不去汪尚宁家中找茬,他能拿我如何?不论如何,这次真是多亏了爹和舅舅。”
“你也不用那副好像怕了我的鬼样子,你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我这个爹?就连你伯父都管不了你,更何况是我?”汪道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想到昨天晚上在书房门口听了片刻,知道汪孚林确实是在和刘垓史元熙商量夏税丝绢的事情,他想想儿子的能耐,最终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意兴阑珊地说道,“我和你娘明天就回松明山,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好好收拾就是。只有一条,我们知道小北武艺不错,可你也别老支使你媳妇!”
二老既然要回乡去,而不是在这里死死盯着自己,汪孚林当然什么都答应,至于最后一句关于小北的话,他虽说嘴上答应,心里却知道就凭媳妇那比自己更加没定性的性子,他不支使她都会自己想招,所以也只能在心里对二老说了声抱歉。接下来,他当然便是找了秋枫来。
即便离京之前因为汪道昆的话,他就对秋枫提过此事,但如今真正到了操作的最后一步,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个经历曲折的少年作何抉择。要知道,这年头儒家思想的核心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强调父权族权,也难保秋枫读书读得脑子僵化,愚孝发作又反悔了,想要将卖了他还一心利用他给家里搂钱的父母给认回来。如果是那样,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将来不再管闲事。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秋枫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么多年来,若不是老师,我早就不知道铸成多少大错,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不论这件事,还是今后其他事,我一切都听老师的。只不过,老师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我只希望有了祖母之后,不要再一直花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