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觉得卖亏的人,可以把米赎回去。”吴老员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就在我来时经过歙县征输库旁边那义店的时候,刚刚亲自对那些讨公道的乡民宣示的。只要农人觉得如此甚好,那么就可以用比原价高一分的钱,把他们之前卖的米赎回去,然后卖去你们那涨价的米行粮店赚差价!当然,当初收乡民卖粮的时候,都录了姓名和指印,若有人想浑水摸鱼却是休想!”
吴兴才那张趾高气昂的脸一下子完全僵住了。不止是他,今天答应给他助阵的几家粮商,那脸上也赫然阴云密布。其中有人便禁不住失声叫道:“做生意都是一锤子买卖,岂有你们这样的!”
“所以,我们是义店,不是那些黑心奸商可以比的!”吴老员外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简直是舒坦极了。他微微抬着下巴,用一种阅尽沧桑的眼神看着对面那几个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粮商,半晌才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们在歙人当中有威望,可你们有什么,无义奸商而已!”
今天这一幕一幕令人应接不暇,李师爷只觉得光是看就体会颇深,比光是看书长见识多了。当突然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时,他方才打了个激灵,侧头发现是汪孚林,他顿时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险些被人耍诈困住,就不知道是哪拨人干的。小北和我一块找路下来的,叶小姐这会儿都还在山上。”汪孚林稍稍往前一步,探出脑袋迅速扫了一眼堂上众人,随即才缩回头来,嘿然一笑道,“我刚从义店那边回来,吴老员外亲自宣示了之后,戚百户带着戚家军全都守在那,敢闹事的那是找死,所以我就过来看看这边怎么样。”
李师爷有些吃惊,但这会儿不是多问的时候。眼见得吴兴才和粮商们吃瘪,他便轻舒一口气说:“既然如此,今天这案子就好审了。”
不但李师爷这么认为,就连方县丞也同样这么认为。只觉得这一次赌对了的他趁着堂上陷入少有寂静的时刻,便用力一拍惊堂木,不紧不慢地说道:“吴天,你挑唆南溪南村乡民吴大等人,打砸休宁吴氏米行,并殴伤伙计一人,本县丞如今按律处置!殴人成伤,笞四十,其余从犯减二等,各笞三十。毁人财物,因有吴老员外亲口答应赔补,从宽处置,各笞二十。两罪合一,吴天杖六十,余者笞五十。吴父不曾动手,乡老训诫即可!”
此话一出,纵使吴兴才心中觉得太轻,可方县丞这两条律法说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吴老员外肯出银子,他还能如何?此时此刻,他最心急如焚的,还是那义店究竟是否真的那么干了。如果是真的,他们的应对措施简直是自己贴钱,却白涨了他人的声名!
至于要挨板子的乡民,此时此刻也没有那么多怨怒。今天这连番好戏看得够了本,再加上看到粮商们吃瘪,他们比谁都高兴。尤其是吴天,他站起身来到吴老员外跟前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感激无算,在刑房吴司吏把供词拿来之后,他看也不看画押按手印,却是仿佛今天赢了官司一般。
面对今天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情景,舒推官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眼见画押之后便要陈词,他突然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天我倒是见识了一场足可写成传奇的公堂奇案,却不知道,叶县尊这病究竟还要多久?他上任未几,就两次交卸大印给人署理,如若真有病痛,还是应该尽早上报,一来自己可以好好养病,二来可以选用贤人治理歙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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