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本就坐在拔步床边,听到女儿的动静忙转过身,伸出一半的右手在江惜华又一声惊恐不安的尖叫中心痛地收回,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丰润的嘴唇微微颤抖,不住说着安抚她的话:“惜华,惜华,我苦命的女儿啊!”
江容华紧随江以则身后,面上满是担忧之色,眼中却是一片凉薄,她的目光牢牢锁在江惜华的身上。
此刻的江五小姐裹着繁华抱团的锦被,仅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矜骄。
江容华见状不由得蛾眉轻蹙,心底闪过一丝疑惑,因房里不少人看着,便附和着三姨娘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话,就告了辞。
三姨娘此刻没有应付她的心思,不在意地摆摆手,还是江以则自请送她出来。
两人出了摘星楼,绕过低矮的院墙,江容华便婉言让江以则留步,后者摇摇头,脚下不停,江容华心中一动,敛起眼中的情绪缓缓道:“三哥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江以则是江府子嗣中最年长的一个,过完年便十六了,举手投足间有着江南公子的温文尔雅和世家子弟的清高贵气。
他身量比江容华高出不止一头,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更显底蕴:“晌午的时候我去了前院找父亲,正好碰上府衙来人,说钱三小姐的死有了些眉目。”
杭州府之于江浙道相当于京都之于大祁,在江老爷和布政司一众官员的治理下向来富庶太平,虽没有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却鲜少有杀人放火这类重大案件发生。
如今钱晚菱的死就如一方大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不激起个三尺大浪只怕都不会有人信,是以,江以则会提及这事江容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不过府衙居然这么快便有了消息倒是让她吃惊不小。
她偏头看向江以则,后者薄唇紧抿仿佛在斟酌字句,半晌才道:“经仵作检验,钱小姐身上唯一的伤口便是由惜华手里握着的那枚簪子造成的,而那时小树林里只有她二人,并无第三人在场,所以吴通判认为……”
“他认为人是五姐姐杀的?”这个结果江容华早有猜测,并不觉得多少惊讶,转而问道:“想必钱府那边也得到了消息,钱大人有什么反应?”
江以则修眉微舒,他这个九妹妹当真慧极!
事到如今,以江家在杭州府的势力,江惜华是否杀了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府的态度,倘若钱参政忍痛将事情按下,那么往后江老爷多提拔提拔他和他的儿子们,这事儿也算过去了,但是倘若钱氏夫妇不依不挠,一定要让江惜华抵命,那么这事儿恐怕便不能善了!
“钱参政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钱夫人膝下仅钱三小姐一个女儿,眼下她出了意外,自然悲痛欲绝,怕是有些棘手!”江以则抬手抚了抚眉心,仿佛疲惫不堪。
江容华垂首走着并不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息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江以则迟疑的声音:“听说九妹妹昨晚中途离席,过了很久都未曾返回,难不曾是吃坏了肚子?”
江容华闻言瞳孔一缩,冷声道:“三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哥竟怀疑是容华杀了钱晚菱然后嫁祸给五姐姐吗?容华虽然见识浅薄,却不是愚蠢无脑之辈,这事对咱们江府影响的厉害,你我心知肚明,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哥何必试探我!”
“九妹妹误会了,三哥也是关心则乱,你切莫往心里去!”江容华直白犀利的回答让江以则怔了怔,旋即又想到江惜华若有她一半的精明哪里还用得着他和三姨娘操心,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三哥客气!不过经三哥提醒我倒是想起回席的途中还真遇上了一个奇怪的人。”江容华看出他眼中的复杂,心下嗤笑,待抬起头,面上又露出恍然之色。
“什么?”江以则吃惊地望着眼前娇小的少女。
“三哥不妨让人去查查钱府喜好用上等碧绿翡翠环束发的年轻男子,说不定会有收获!”
江以则细细打量了江容华的神色,见她不似说谎,心下震惊至极:“三哥这就让人去查,便不再送九妹妹了。”
江容华点点头,目光追随着他瘦削颀长的背影,眼神冰凉。
她将昨晚遇到的灰衣“小厮”供出来并非是为了救江惜华,她这个好姐姐在把毒蝎子引到她屋里时,无疑是起了取她性命的念头,她自认不是胸襟博大的圣人,如果江惜华因这件事获了罪,甚至被砍了头,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反而还会庆幸老天有眼。
然而江惜华是江家的女儿,就如她先前所言,此事已变成江钱两家的恩怨,一个弄不好,只怕会让江府蒙受重创,在她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报仇雪恨之前,江老爷和李氏依然是她最大的靠山,所以江府不能有任何事!
江容华带着青梅回到望月楼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如血的残阳给天际染上殷红的色彩,刚进门青杏便一脸喜色地向她通报:“七姨娘来了!”
江容华微微怔了怔,旋即快步走进暖阁,正见到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软声细语地让珊瑚把食盒里的小菜端出来放到小圆桌上。
她披了一件板岩青滚边交织绫长袄,下着宝石青兰花暗纹百合裙,满头青丝简简单单绾成一个单螺,轻拢慢拈的云鬓里仅插一支素银簪子,恬静的面上神情柔和。
珊瑚将碗碟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让汤汁溅出少许,妇人嗔了她一眼,从袖袋里拿出一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