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躺在床上,葱白的藕臂搁在额头,睁着眼睛望头顶的纱帐。
刚过卯时,白芷已经起身了,放轻了手脚替她准备洗漱的青盐,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卧房门口的布帘被人轻轻掀起,紧接着是青芜压低了更显嘶哑的声音:“小姐醒了吗?”
白芷瞧了眼依然低垂不见动静的帐幔,将青芜拉到外间,小声道:“还没呢,这两日又要料理七姨娘的后事,又要与瑞和院的那一位计较,还要水路陆路,马不停蹄地赶去京都,小姐怕也是累坏了……”
江容华听出白芷话里的心疼之意,心中一暖,重活一世也多亏有这几个丫头陪伴协助,否则只凭她一人,想要复仇,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知又要多费多少周折。
她撑着身子从白桦木小床上坐起来,撩开帐幔道:“白芷,是青芜吗?让她进来罢,我也睡不着了。”
两人大概没想到江容华竟然醒了,皆微微一愣,白芷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姐素来体弱,还这般忧思过甚,心重浅眠,绝非保养之法。
“青芜,六姐姐那边可顺利?”江容华披了外衫,坐在凤穿牡丹梳妆台前,任由白芷在衣襟上垫了白叠布,替她擦牙净面。
青芜一如既往的身姿英挺,犹如笔直的松柏,不过听她问话,面色却柔和许多:“回禀小姐,六小姐主仆三人避开众人,抄小路很快到了镇口,随后六小姐和那个名唤柳儿的丫鬟上了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红袖却是没有跟去,径直回了福船。
“二人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奴婢暗中跟了一夜,发觉他们竟是又回杭州去了,奴婢见他们的马车停下来,便不再跟随,前来复命。”
江容华拿小篦子抿了抿鬓角,点点头,事情的进展跟她预料的差不多,不过也有几个地方令她颇为意外。
随众人下船透气的是江悦华而不是江惜华是她一早便看穿的,虽说两人是双生子,生得极为相像。
从外表上看,江惜华仅仅是在嘴角比江悦华多了一颗米粒大的痣,然而这一点如果要乔装改扮,对江悦华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再者江惜华得了疯癫之症,成日精神恍惚,沉默寡言,与先时的活泼好动相比,反而让江悦华更好模仿。
照理说这样一来,即便是二人的生母三姨娘李若梅只怕一下子也难以辨别出来,不过江悦华千算万算,做足了准备,却还是疏忽了一件事——香囊。
因为江惜华晕船——或者这个晕船也是江悦华一早便设计好的——白芷给各房的人都送了她亲手做的,缝了橘皮和柠片的香囊,看似小小,不起眼的香囊实则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或多或少存在差别的。
江悦华拿到的和江惜华的那一个自然也不同,江容华一瞧见她手中把玩的香囊,便知跟她们一起下船的是江悦华,而真正的江惜华只怕还在船上待着。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倒没这么快察觉江悦华已经行动了,好一个偷梁换柱!
“小姐,青芜有一事不明,六小姐花了这么大精力,在这种时候,假扮五小姐避开众人,带着丫鬟离家出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青芜原本是个死士,还是个尽忠职守的职业死士,从不问主子为什么是她良好的职业操守,不过如今跟着江容华,是正正经经的良家丫鬟了,自然又有不同。
江容华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只听一旁正在绞面巾的白芷停下手中的动作,倒吸了口凉气道:“我就说那个叫柳儿的丫头看着有些眼熟,难道说……”
“不错!”江容华站起身,将白芷先前就热在炖盅里的茯苓燕窝羹捧在手上,赞许地看了一眼白芷,又朝青芜道:“你可还记得昨儿黄昏的时候,甲板上,风帆后的对话?”
青芜想了想,点点头:“那时候青芜听到六小姐似是在与什么人商量事情,听声音似乎是个男的,不过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只见到六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绿萍,还有就是那个叫柳儿的丫头了,并没有看到男人。”
“青芜你错了,怎么没有男人,因为那个柳儿就是男扮女装,混在我江府下人里面,六姐姐的情郎!”江容华的声音不大,却让听的两人都睁大了眼睛,“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便是和春社的顶梁台柱柳笙!”
白芷素来聪慧,经江容华一点拨,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那柳笙十五六岁的时候便以花旦的扮相名享京都,二十岁上随和春社来了杭州,长相颇为妩媚娇美,身软似柳,嗓音婉转如莺啼,难怪假扮成丫鬟陪在六小姐身边也无人察觉。”
“不过方才听青芜汇报她二人的动向,倒让我有些不明白了。”江容华放下手中的五子嬉戏鎏金边骨瓷小汤碗,跳下小姐椅,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皱眉道,“昨日下船以后不久便有个小乞丐不小心冲撞了娴县主,时机和人选都太过巧合。
“每天经过那小酒楼的百姓不计其数,却偏偏让我江府的人碰上了,还偏偏撞的就是最骄横跋扈不饶人的娴县主,仿佛就是为了刻意制造混乱,让两人有机会离开一般!
“我先时还未注意,如今再看二人车马齐备,且似乎对这龙岗镇的地形也颇为熟悉,即便没有青芜护送,只怕也能顺顺利利地离开江家。
“然而六姐姐不过是个足不出户,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而柳笙虽说辗转南北,却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以二人的能力如何知道准备这些,所以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