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很快就只剩下钱慕锦和宋励。
宋励看着关上的书房打门,忽然有些不自在。他别开目光,轻咳一声:“大嫂,还有什么事?”
钱慕锦坐回书桌前,抬眼望向他:“家中只有你一个读书人,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宋励有些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些,但还是耐心回答:“学堂中所授多为圣人典籍,平日里也多读诗词游记与圣贤文章。”
宋励按照事情来说,却不料钱慕锦的神色并不欣慰开心。宋励微微皱眉:“大嫂,你找我,莫非不是因为小妹的事情?为何扯到我读书上头来?”难不成还是怀疑他不曾用功读书?
钱慕锦的确算不上欣慰,她目光淡漠的望向宋励,凉凉道:“我问你,何以为家?”
宋励定定的看了钱慕锦一眼,道:“家,居也。又有‘有夫有妇,然后为家’。”
钱慕锦:“何为国?”
宋励正色道:“以君为尊,以民为本。四方高墙,以兵器之戈而卫之。”
钱慕锦忽然笑了笑,这个笑让宋励觉得莫名其妙。
就听到她说:“那何为法?”
宋励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堆着的书上,神色一怔:“法……刑也。”
钱慕锦:“错!”
宋励皱眉,抿着唇看着她。
钱慕锦缓缓起身,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走向宋励:“法者,天下之仪也。所以决疑而明是非也,百姓所县命也。”
宋励闻言,眼中有诧异之色闪过……
钱慕锦看着宋励,声音清冽:“自古以来,法自君出,为的是统治脚下的江山,天下的万民。法,刑也,以严酷刑法令人望而生畏,一定程度上的确是令人不敢轻易越过雷池。可我问你,若有蓄意谋害,被害一方该如何去做?击鼓鸣冤,向明镜高悬之下的那个人诉说冤情?那他最终靠的是什么?人耶?法耶?”
宋励呼吸微微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满满膨胀起来,将从前那个狭小的视野变得越发宽广!
他目光微微一闪:“当以法治恶,以法救己。”
钱慕锦挑着眼角望他:“我再问你,何为法?”
那一瞬间,宋励只觉得头顶有三十三道清光将灵台照射的清明无比。
?法,是天下的仪表,是用来解除疑难而判明是非的,是与百姓生命攸关的。它并非只是白纸黑字上的那一样样让人不忍直视的残忍刑法。世人只知刑之可怕,将其束之高阁当做一个不可逾越的雷池,却不曾有人想过,这些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也能成为保护自己的东西!
熟读圣贤书有何用?知天下局势怀济世之才又有何用?尚无出头,遇到哪些奸险之人的陷害,便只能忍气吞声的受着吗?当真没有一样东西能狠狠地治住他们吗?这个时候,济世之才也许连自己妹妹的一个清誉都换不回来?要之何用?
钱慕锦将书桌上的《齐律》递给了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这里所有的律法全部读完……”钱慕锦靠近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励,“听好我的话,不是走马观花一目十行,而是将你自己看进去,融进去,等到你走出来时,你就是它,它就是你。”
女人的幽香近在眼前,可是宋励此刻被吸引的,并非那女儿家的娇羞美艳,而是从那一双眸子中流露出的……超脱出这个时代的……不知名的东西。
宋励接过了那一整套《齐律》,明明不算孱弱的一个男人,忽然就觉得,手中的东西,很重。
钱慕锦将宋励的反应悉数看在眼中,那双明眸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她拍拍他的肩膀:“时间也不早了,要看也是明日开始看,回去休息吧。”
那一瞬间,宋励有些恍惚。就在前不久的那个清晨,他匆忙赶回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尚且目中无人,淡漠冰冷。以大嫂自居,叫人看着十分的不舒服。
那一日,她也曾这样站在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时候的宋励,只觉得不适。甚至是厌恶触碰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素手。
然而不过短短一段时日,当她再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竟然……竟然不愿意那双手过早的离开。
他甚至……甚至希望那双手再过分些,再靠得近一些,像她心疼大哥劳累而拥着他那样。而他为了这一双手,必然做一个有用的男人,将她护住。
“还不走?”钱慕锦回到书桌前,见到宋励站着不动,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宋励猛地回过神,声音竟有些黯哑:“这……这就回去了……”
话毕,人已经匆匆忙忙的离去。钱慕锦交代完了宋励的事情,免不得要再去看一看宋怡。毕竟这件事情,对宋怡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可是让钱慕锦都觉得意外的是,宋怡已经已改方才的沉思模样,认认真真在做活儿了。
宋怡房间的窗户开着,秀气明丽的小姑娘就坐在桌边,桌上燃着两盏灯,算是亮堂的。
“我说过什么,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凉凉的声音忽然在房间中响起,宋怡差点吓得刺了手。她循声望来,一眼就瞧见了倚在窗边的钱慕锦。
“大嫂……”宋怡赶紧起身,几步走到房门口打开门,钱慕锦也顺势走到房门口,抬脚进了门。
因着是很大的图幅,是以要直接架起架子方能刺绣,百子千孙图已经绣了一半,足以见得她并没有把钱慕锦那句“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