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居士带上妻儿与诸位法师告别,说有个同宗住在附近州郡,很久没见了,这次路过,定要前去拜访一下,所以要先行一步了。
锦儿心中很是不快,嚷嚷道:“什么同宗啊,听都没听说过,不去!”
可惜,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父母主意已定,她又有什么办法改变?再加上几位法师好言相劝,只得带着一肚子的不高兴,悻悻地跟玄奘告别离开。
锦儿一走,玄奘顿觉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自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三位法师相视而笑。
“四弟,那位林小姐好象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啊。”长捷毕竟是亲兄长,说起话来直截了当。
“二哥就别再提此事了,”玄奘叹道,“打从小,她就是我的魔障!”
“阿弥陀佛,”景法师合掌道,“魔由心起。心生,则种种魔生;心灭,则种种魔灭。”
听了师尊的开示,玄奘心里一动——难道,这真是我的心魔么?
几日后,他们来在一条古栈道上,身旁是千仞巅岩,抬头看,绝崖峭壁上,有许多穴缝,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有些崖壁上还锲入木桩,上面竟放置着很多类似棺木的东西。
“那些都是棺木,”看到玄奘好奇的眼神,景法师解释道,“老僧曾有一位川籍师兄,他告诉我说,蜀人喜欢将死者安置在这峭壁崖穴之中,高者绝地千尺,想来是图这高处安静,生人难以干扰吧?”
玄奘觉得好生奇怪:“将如此沉重的棺木置于百丈悬崖、千仞绝壁之上,仅仅是图个不被干扰吗?”
“那么你以为如何?”景法师一向喜欢听玄奘高论。
玄奘道:“弟子以为,这山中气象雄奇,云遮雾绕变幻无穷,令人心生敬畏。师父您看,这山峰高耸入云似与天相通,想是人们希望先人灵魂于自然天地之中自由遨游!”
景法师抬头看着这山崖上的悬棺,心中不知不觉已认同了玄奘的话。
人是不自由的,所以希望死后的灵魂可以得到自由。可是,真的能够自由吗?这世间又有几人可以到达自由的彼岸呢?
走出大山,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座人烟绸密的城市。
此城地处群山之中,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环绕山间,使得空气中始终萦绕着一股甜甜的蜜香。街道上店铺林立,车水马龙,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丰饶平静,呈现出一派太平景象。
长捷拉住一位匆匆赶路的行人问道:“请问这位檀越,此处可是益州吗?”
“是啊,”那人看看长捷,又看看另外三位僧人,“此地是益州首府成都,四位师父也是去听道因法师讲经的吗?”
一听道因法师的名号,景法师不由得面露喜色,合掌宣了一声佛号。
长捷又问:“请问檀越,道因法师在何处讲经?”
“就在城东的多宝寺,”那人往前一指,“我就是要赶往那里去听经的。这些日子法师在多宝寺开讲《维摩诘经》,听者上千人!我得走了,去晚了只能坐在后面,就听不清了。”
说罢施了个礼,匆匆而去。
慧景法师心中欢喜,对玄奘道:“老僧早说过你这孩子有佛护佑,果然不虚。道因法师乃声名久播之大德,其人精博勤敏,为道俗所遵。他的论文就连一向居傲的暹公读之,也不禁肃然改容。这《维摩诘所说经》你在洛阳虽也曾听过,却也不妨再去听听道因法师所讲。”
听了这话,玄奘自是欢喜从命。四人便齐往多宝寺去挂单。
多宝寺是益州法筵最盛的寺院,长安、洛阳等地高僧大多驻锡于此。除道因、宝暹外,道基、道振法师也在此寺讲说经论。
从四面八方投奔益州的僧人,挂单于此寺者不下千人,后来者想挂上单很是不易。好在景、空二法师本来就是东都名高德昭之大德,而长捷、玄奘兄弟也已有一定名气,就连宝暹、道基这样的大德高僧也都对他们兄弟有所耳闻,如今一见这四人前来,自是分外高兴,忙将他们迎入寺中。
益州位于“天府之国”的腹地,碧绿的锦江如一条玉带般环绕着这片土地,浇灌出一望无际的平畴沃野。
锦江江水澄澈,水底的石子和游鱼清晰可见。远处石桥两侧石缝中的青草,温婉地依附着青石板,就连点缀其间的细小花朵都能数出数来。
江边石阶上,几名年轻女子一边说笑一边濯锦,偶尔打闹起来,间或爆发出一阵欢笑。
此情此景令人着迷,特别是对于来自战乱之地的关中人来说,那种久违了的幸福感伴随着这些濯锦女子绵软轻柔的笑语声飘荡在锦江之上。
“咱们蜀中所出的锦缎,质地精良,花样繁多,闻名天下。”一位年轻居士站在江边,对玄奘说。话语间充满了自豪的神气。
“在咱们这里,织造锦缎的作坊叫‘锦院’,织工聚居的地区叫‘锦里’,濯洗锦缎的江水叫‘锦江’,甚至整个成都也叫‘锦城’。”
多美的名字啊!玄奘想,“锦院”、“锦里”、“锦江”、“锦城”,这些名称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根琴弦——那个同样以“锦”字为名的女孩子当会喜欢上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吧?希望这个美丽的地方能够带给她幸福和快乐!
或许真如景法师所说,“魔由心生”,没过几天,玄奘就在多宝寺的大殿上再次见到了前来上香的锦儿。
她看上去消瘦了很多,一双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