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相对完满的结局令少年陈祎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这么多年来,玄奘一直把提婆达多当作是魔王波旬一样的人物,万万没有想到,他分裂出去的僧团,竟然一直在印度延续了一千多年!现在的印度依然有提婆达多的信徒,他们同释迦的僧团一样,都崇拜供养过去三佛,却唯独不拜释迦牟尼佛。
看着面前这几个形容枯槁的苦行僧侣,玄奘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退出了森林。
如今,在这恒河边上,想起那些森林中的苦行者,玄奘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的佛陀选择的也是那种自惩式的修行方式吗?幸好,他放弃了。
他将自己的思绪慢慢拉回到眼前的恒河之中,正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来到河边,老人一丝不挂地焚香沐浴,态度极为虔诚,诵过经咒后,他抱起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平静地走入河中……
玄奘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般若羯罗一把拉住:“师兄你要做什么?”
“那个老檀越……”玄奘伸手一指,“那些人竟然逼他死!”
“师兄莫管闲事,”般若羯罗小声说道,“否则便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是人命关天……”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般若羯罗正色道,“其实来这个地方升天的人还算少,等你到了钵罗耶伽,才知道什么叫神明聚集呢!那里是两条大河交汇的地方,是升天寻求超脱的最佳处所。每年都会有上百人从印度各国去往钵罗耶伽,绝食七日,然后抱着沙袋、大石头、铁块之类的东西沉河升天。你若敢去阻止,只怕他们也要把你捆上石头,扔进河里。不过你那就不叫升天了,在他们看来,你是下了地狱!”
玄奘道:“就算被扔进河里,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去救他们!”
“可他们有权不让你救!”般若羯罗道,“你安知他们不是快乐的?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的快乐?”
听了这话,玄奘不禁一滞,终于颓然叹了口气。
见他脸色不好,般若羯罗只得放低声音,劝慰道:“看这天越来越热了,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起程,去往羯若鞠阇国吧。对了,师兄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用,”玄奘道,“我什么都吃不下……我们,去向阇耶毱多善闲三藏告别吧。”
他们渡过阎牟那河,到达东岸,来到秣底补罗国。
这是个气候清凉舒适,民风淳厚质朴的小国,信仰异教和佛教的人各占一半,很多人精通禁咒和法术。
然而最令玄奘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居然出身于首陀罗种姓!在这之前,他所见过的国王中,最低种姓的也是吠舍,还有就是迦湿弥罗那个模样酷似婆罗门,却疑似有着首陀罗血统的“讫利多种”国王。而秣底补罗国的国王却实实在在是由身为“一生人”的首陀罗担任的,这本身就说明了印度的种姓制度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
可惜这个国王不信佛教,事奉天神。境内有天祠五十多所,各派外道混杂在一起,各自修行。佛寺也有十余座,僧人八百多,大多研学小乘“说一切有部”。
都城之南四五里,有一座小型伽蓝。当年的瞿拿钵剌婆论师曾在这里撰写《辩真论》等著作,共有一百多部。
伽蓝中的僧侣们告诉玄奘,论师少年时就才华出众,长大后更是学识渊博,见识亦广。他原本研习大乘佛学,未能尽悟妙理,于是阅读《毗婆沙论》,放弃大乘改宗小乘,撰写论著几十部,驳斥大乘理论,顽固地坚持小乘学说。又撰写世俗著述几十部,非难前辈所写的经典论著。然而,他虽长期深入研究佛经奥义,疑难之处仍未尽除。
当时有位提婆犀那罗汉,经常往来睹史多天,瞿拿钵剌婆论师希望能够拜见慈氏菩萨,解决疑难,请求教益。于是,便请求提婆犀那罗汉用神通力将他接上天宫。
论师见到慈氏菩萨之后,只作长揖而不跪拜。
罗汉说道:“你怎么如此高傲?既然是来求教于菩萨,为什么不恭敬致礼?”
瞿拿钵剌婆答道:“我是受戒比丘,而慈氏菩萨享受天堂福乐,并非出家僧侣。要我向他致敬,恐怕并不适宜。”
菩萨知道他傲慢成性,不是接受佛法的人材,所以瞿拿钵剌婆往返天上三次,仍未解决疑难。只得再次恳请提婆犀那,要求重新觐见致敬。罗汉厌恶他的傲慢,不予理睬。瞿拿钵剌婆未达目的,便生怨恨之心,前赴山林之间,修习禅定,但因傲慢未除,始终没能证得道果。
这样的传说是般若羯罗不喜欢的,他毕竟是小乘“说一切有部”信徒。但他也没说什么。
自从进入中印度,信奉大乘佛教的国家越来越多了,这令玄奘感到欣慰,不过,他并没有想过要改变般若羯罗的信仰,毕竟他自己对小乘佛教也不反感。
要去羯若鞠阇国,需先经过阿耶穆佉,这也是位于恒河岸边的一个国家。
由于连着下了几天雨,河水暴涨,很多狭窄的河道也变宽了,商人们大都选择走水路。因此般若羯罗提议,放弃陆路改走水路,坐船沿恒河顺流而下。
“这是最近、最快的选择了。”他说。
玄奘却有些犹豫:“那么多人死在这条河里,船行在上面,只怕……”
“师兄多虑了,”般若羯罗笑道,“哪条河里没死过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