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传来几声怪叫,里面的怪物出声应和,玄奘睁开眼睛,看到又有几个怪物拎着大角盘羊回到洞中,里面的怪物立即迎了过去,它们开始比比划划,一会儿指指盘羊,一会儿指指玄奘,看上去是在商量着分配食物。
“不,前面就是佛国了,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路上!”玄奘以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感觉手掌下是一堆松软的干草。
这些怪物身上的毛发那么厚,又常年生活在雪山之上,想来是不喜欢火的吧?他一面想,一面迅速掏出怀里的火刀和火石,擦了两下,只见火星四溅,干草立即被点燃了。
突如其来的火光吓呆了这群怪物,它们跳了起来,看着蔓延起来的大火“哇哇”乱叫,抢着缩入洞子的最深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还有几个胆小的,则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些怪物果然怕火!玄奘略略松一口气,顺手拾起一根木棒,将一头引燃,当作火把,朝洞口的方向退去。
怪物们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到嘴的猎物逃出了洞口。
洞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上弦月升到了头顶,同地上的雪光相互辉映,照得整个雪山如白天一般。只是那山风仍是不肯停歇,还在广阔无垠的星宇下旋舞。
玄奘踏着深雪,踉跄着走了几步,没有了马,没有了行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只知道不能不走。
怪物们还在不停地叫,声音显得极度恐惧,玄奘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神,不去理睬。
然而随着身后的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凄厉,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却见那洞口火光熊熊,不见那些怪物们救火,更不见它们往洞外逃。
“这群笨蛋!果然是畜生道的,”玄奘在心里替它们着急,“怕火却缩在洞里,难道这样缩着就不会被烧死了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同情那些怪物,毕竟在洞中看到了人骨。但转念一想,上天既然生了它们,它们便有活下去的理由,至少,它们不该死在一个佛门弟子的手中。
玄奘一咬牙,转身又跑回洞口,扬起地上的积雪盖住那些越烧越旺的火苗,火太大了,一时扑不灭,却将他身上的毡袍烧得破烂不堪。
朦胧中,他看到那些怪物还龟缩在洞内一角,脸上被烟火熏得发黑,身上的毛也被燎掉了一些,显得狼狈不堪。这些家伙缩成一团,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玄奘,一动也不敢动……
火终于被扑灭了,玄奘也累得快要虚脱,他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隔着青烟同那些怪物对视了一眼,便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天快亮了,原本灰蓝色的天空变得一片湛蓝,无一丝尘埃,映着大葱岭的原始洪荒。
玄奘在雪地里摸索着继续向前,茫茫四野只有他一个人,被这里的荒凉裹胁着身体,也被这里的空旷挤压着思想。
他太疲劳了,只盼能找到一个干净点的山洞休息。别的,什么念头都升不起来。
转过一个山尖,他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排马蹄印,拐入一片灌木后。
玄奘怔了一下,顺着马蹄印走了几步,果然看到银踪站在灌木丛的后面,背上还背着行囊,有些怯生生地望着主人。玄奘冲它笑了笑,这匹聪明的马儿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跑到主人身边,还撒了个欢儿。
“银踪,真的是你,”玄奘爱怜地抚摸着银踪的毛发,虚弱地说道,“幸好你碰上了我,要是换上别的主人,只怕就不要你了。[t]”
银踪享受地喷了几下响鼻。
要是搁在取经之前,玄奘肯定会怀疑银踪不是匹好马,但是经过这两年的风风雨雨,他已经明白,任何生灵都会有胆怯的时候。毕竟,那些怪物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而银踪怕的不过是这种陌生的感觉罢了。换了别的马,也是一样。
“你没有做错,”玄奘轻声说道,“遇到危险,你又没有能力救我,自己逃生也就是了。这样,至少不用让我为你担忧。”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大度地照耀在这个衣衫褴褛的僧人和他的马儿身上,也使雪山镀上了一层金光。
玄奘一只脚踩住马蹬,双手一按,翻身上了马背。
“咱们走吧。”
银踪一溜小跑地沿山谷跑了过去。
从清晨走到傍晚,还是没有找到般若羯罗,玄奘又冷又累,越来越觉得难以支撑下去了。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些类人怪物,它们该不会是雪山女神养的宠物吧?但愿般若羯罗不会遇到它们。
想到般若羯罗,他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强烈,焦灼的目光竭力往峡谷深远处望去,试图穿透峡谷,寻找到那位道友的身影和踪迹。然而,这种努力很徒劳,峡谷间仍是云气汹涌,只有那奇寒而威猛的山风,犹如铁制的鬃毛,每一根都试图扫瞎他的双眼。
玄奘一时只觉得心力交瘁。身边的空气新鲜而又凛冽,像刚摘的梨一样清香甘甜。他却觉得那里面似乎有无数透明的吸盘,更像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章鱼,在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一双看不见的黑手正紧紧扼住他的大脑和胸膛,使他难以思维,更使他的心肺和所有空腔,变成一只只漏水的皮囊——就像那只在莫贺延碛倾倒的皮囊一样……
还是诵经吧,祈求佛陀的加被。他阖上双目,吃力地想着。然而这一次脑中闪过的不是熟悉的经文,却是一个少女天真美丽的面庞,那双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