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不禁一怔,科塔尔昨天下午才被带走,阿赫伊不是说,带他去官府了结案件,再让他回来修行吗?怎么就要杀他?更何况,死刑的判决应该极其慎重才是,怎么能昨天抓到,今天就执行?
那人见玄奘不说话,只当他被这个好消息震住了,接着说道:“要说这可真是佛法无边啊!那小子一向溜滑得紧,各国官府抓了他好几年,都没抓到,还是纳缚伽蓝的高僧厉害,一下子就把他给抓住了!”
“他现在在哪里?”玄奘问。
“就在大都城西城门那边,”那人伸手一指,道,“那里可是专门处决盗匪马贼的地方。”
玄奘回身对般若羯罗说了声“少陪”,便匆匆赶到马棚,拉出银踪,上马而去。
“法师去哪里?”站在寺门外迎客的达摩毕利看到玄奘,忙问了一句。玄奘来不及答话,双腿一夹马腹,跨下的银踪踏起一溜雪尘,箭一般朝西城门跑去。
“真是个怪人……”达摩毕利嘟哝了一句,却见又有一匹红马从身旁掠过,带起一层雪雾。马上坐着的,却是昨天才来挂单的般若羯罗。
“哎——”达摩毕利刚喊了一句,就被扬起的雪雾迷住了双眼。待到雪雾散去,般若羯罗早已连人带马消失不见……
其实玄奘自己也说不清去西城门干什么,难道是要去搭救科塔尔吗?凭心而论,虽然官府抓获科塔尔的手段完全是靠欺骗,虽然这种抓住就立即处决的做法也太过分了些,却也不无道理,科塔尔也必须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可问题是,如果科塔尔不主动忏悔,主动就缚,他会被抓住吗?
难道说,曾经的坏人就必须永远坏下去才能够活命,而一旦他决定悔改,他就注定要走向灭亡?
玄奘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起昨天科塔尔走前问他的那一句话——“师父您说,佛家的解脱之术也会施与有罪的灵魂么?”
当时他的回答是:“一切施与。”
或许那个时候,科塔尔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去赴死的吧?
终于到了西城门,虽是大雪天气,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跟赶集似的。
玄奘下了马,牵着银踪的缰绳,只管朝人最多的地方走。
果然,他看到了科塔尔,这个大胡子首领的尸体已经被悬在了城墙上,冻得僵硬的躯体上裹着一层硬硬的冰雪。
玄奘站在城墙下,注视着那张昨天才刚刚相识的面容,科塔尔泛着青灰色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一种终于获得解脱的微笑。
玄奘心中一阵酸楚,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科塔尔那句困惑的话——“转身,真的很容易吗?”
一股冷风挟着雪花扑面而来,玄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了。
作为远道而来的异乡客,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倦意,一种心力交瘁的倦意,深得如同死欲。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像在凌山之上,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若不是身后有一双手扶住了他,他几乎就倒下了。
“怎么了,法师?”那声音轻轻问道。
问话的是般若羯罗,这个来自北天竺的僧人还有些微微的喘息——银踪速度太快,要不是知道玄奘要去西城门,差一点就追丢了。
“没什么,”玄奘低低地说道,又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尸首,声音竟平静得出奇,“这个人,是玄奘昨天新收的弟子……”
说到这里,久久萦绕心底的情绪再次泛起,一下子变得不可抑制,只觉得喉间涌出一股甜意,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法师!”般若羯罗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他的手,“这里风大,快回寺去吧。”
玄奘轻轻点了点头,扶住银踪的背,打算上马。谁知此时的他竟然浑身无力,试了几次都没能上去。般若羯多站在一边,将他扶上了马背。
骑在马上,玄奘再一次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科塔尔,这个同他只有几个时辰师徒缘份的弟子……
回到纳缚伽蓝,玄奘就倒下了,他浑身滚烫,病得几乎无力起身。
般若羯罗替他端来了药,打算喂他吃下,玄奘摆了摆手,轻声道谢。
“巫医说,你得了风寒,”般若羯罗道,“外面风大雪急,本不该骑快马的,何况法师出门的时候又没加衣服。”
“不关快马的事。”玄奘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般若羯罗也知道不关快马的事,他轻叹一声,在榻前坐下了来。
阿赫伊也来了,送来一些药材补品和金银布帛做供养,并向玄奘赔罪,解释自己处死科塔尔的不得已之处。
玄奘静静地听他解释,一句话也不插。
“法师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个科塔尔是什么样的人,很多人说,他接近法师,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进入纳缚伽蓝,好取得伽蓝内的佛宝。”
“听起来好像有道理,”玄奘终于开口了,低低地说道,“但是你们有证据吗?”
“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但他以前所犯的案子都是有证据的。”
“那还是依据他以前的罪过判决的,玄奘无话可说,但请居士不要对他后来的善念妄加猜测。”
阿赫伊的心中有些不安,若说依照以前的罪过来判决,虽然也没什么,但毕竟那天他带走科塔尔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总是感觉有些理亏。
“法师……”他叫出了这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玄奘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多谢居士前来探视,这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