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雨似乎小了些,一行人收拾起行李又匆匆上路了。
冷硬的风使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马踩在上面溜滑难行。不久,雨又变成了雪,且越下越大,所有人都冻僵了一般伏在马上,通红的手机械地抓着缰绳。
接近正午,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半冻半淌的小河,弯弯曲曲,直伸向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此时头顶风雪正酣,古道上一片沉寂,冰封的河面上风雪漫卷。西行的队伍牵着马匹,踏着冰面上的积雪,小心翼翼地顺河前进,不久便钻进了浓林密布的森林。
一行人在这片原始森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整天,天快黑时,居然看到一座废弃的古庙。古庙房舍尽毁,只余下一间大殿还算完整,可以挡风遮雪。
骑兵们率先欢呼起来,忙着将马匹牵进殿去。
玄奘和摩咄则在古庙周围捡拾了些枯树枝子,然后就在破旧的大殿内化雪煮饭。
一口热汤下肚,每个人身上都暖和了许多,摩咄伸了个懒腰,预备休息时才发觉,这座破庙的地上全是冰碴子,显然不可能躺上去睡觉,不禁皱起了眉头:“今晚睡在哪里呢?”
拉卡纳哈哈一笑:“还记得道诚小师父怎么说的吗?久坐必有禅。咱们都跟法师学学打坐吧。”
听了这话,玄奘心中一乐,这个道诚,我让他弘法,他倒弘得挺快。
摩咄苦着脸道:“法师是无所谓,可以打坐。我可没有坐着睡觉的能耐,这些日子急着赶路,累得腰酸背痛,怎么可能不躺下来睡觉?”
“达官不用担心,”阿克多笑道,“我就不信这么大的森林,还弄不到一张床?拉卡纳,保护好法师,我带兄弟们找床去!”
玄奘觉得奇怪:“森林里哪里有床?就算用木料打制,一来咱们没工具,二来这一夜的时间只怕也不够用。不如将这大殿打扫一下,铺上毡毯,在马腹下睡上一觉不也很暖和吗?再不行就搭起帐篷好了。”
阿克多摇头道:“法师说得固然不错,只是这些日子露宿在外,好容易得了这么个遮风蔽雨的好所在,若再不睡得舒服点儿,岂不亏待了自己?”
玄奘道:“有这么个所在就不算亏待了,你们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天都这么黑了,外面风大雪急,当心出事。”
“不会出事的,”阿克多道,“法师只管宽心,我们很快就回。”
说着,便带了二十几个士兵一起出了破庙,顶着风雪钻进了森林。玄奘无奈,只得闭目诵经,替他们祈祷。
半个时辰后,就见他们拖着四棵碗口粗的枯树回来了,玄奘立即明白过来,赶紧上前帮忙,将树上的枝枝岔岔砍了下来,摩咄又用小刀在墙的四边分别挖了小洞,众人齐心协力,把枯树干往洞里一塞,把树枝剁巴剁巴,并排铺在上面,就成了两个又暖和又舒服的大通铺。
这个夜晚,他们就躺在这张大通铺上,舒舒服服地睡到天亮。
一转眼,玄奘等人在这深山峡谷中已经穿行了半个多月,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眼中所见,尽是山川峡谷和无边的森林、雪原、草地、河流,中间时有雨雪天气,甚至还遭遇了一次山石滑坡,好在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旅行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难关。
再往前去,便是阿克多所说的,被称作“黑豹之口”的深谷了。
众人站在山巅之上往下看,只见山谷中雾霭成烟,深不见底,山间有一条悬空的栈道,宽不过尺许,栈道边上竟无绳索相栏,只有一个挨一个的木橛钉在崖壁上。
对于在凌山上走过冰栈道的玄奘来说,眼前的木质栈道似乎算不上有多险。不过细细打量,这些组成栈道的木板由于年久失修,在这里风吹日晒的,有一些确已朽坏、断裂。更要命的是,由于刚刚下过几场小雨夹雪,栈道上覆了一层薄冰,走在上面极易打滑。
大伙儿割了一些草,绑在马蹄上和自己的靴子上,尽管如此,仍需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行走。
他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算过了这个“黑豹之口”。踏上对面山梁的时候,每个人都发觉自己紧张得快要虚脱了。
玄奘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强笑道:“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咱们不是‘如’了,是真的走在上面,果然是战战兢兢。”
摩咄也笑了:“莫非法师的家乡也有这样的路?”
玄奘道:“在中原,有个地方叫蜀地,那里的栈道与此处可堪一比。不过,那里修路的人会在栈道两边围上绳索,以做扶手。”
“好聪明的做法!”阿克多赞叹道,“那样就安全多了。”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拉卡纳边走边说,“像法师这样的人,走在哪里,都会有神灵相助的!”
“你说的对,”阿克多道,“还记得大森林里的那座破庙吗?那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有一座古庙,不是太奇怪了吗?若不是神佛护佑法师,化现出来的,谁又能相信呢?”
“如此说来,我们跟着法师,也能沾些光了。”摩咄笑道。
听了这些话,玄奘心中既感动又难过——无论多么艰难,这些伙伴们都有这般乐观的心境,不仅不认为是我这个沙门将他们带到如此险恶的环境中,相反,他们执著地相信神灵的存在,并且认为我会给大家带来好运。
问题是,我真的可以吗?
一行人相扶相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