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默默地闭上眼睛,想象着佛陀在菩提树下的情形,想到他睁开眼睛看见星星的那一刹那,内心充满感动,仿佛自己的心里也有一颗明亮的星星。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众生内心深处的明亮,便如这天上的繁星一般。我们在仰望天星的那一念顷,若连自己内心的光芒都无法照及,又如何放射自己的光亮呢?
重要的是,在三界火宅里,我是否有清凉的甘露滋润众生?在冰天雪地里,我是否有不熄的烈火温暖众生?在无边的黑暗长夜,我是不是已经为自己、为众生,点燃了一盏明灯?
现在,我,以及和我一起走过这段路的朋友们,都面临绝境,佛陀啊,你究竟想开示我什么?我该如何去做,才能为他们点亮这盏心灯呢?
星星静静地挂在空中,它像是什么都没有回答,又像是什么都回答了,这淡淡的光亮不就是回答吗?
可惜啊,玄奘苦笑着想,暴龙弄坏了我的脑子,我连《心经》都想不起来了,又哪里还有智慧去理解您的开示呢?
道通刚刚醒来,躺在师兄怀里,一双失神的眼睛显得有些茫然,口中喃喃地说道:“怎么……这么白啊?师父……师父!……道通……道通看不见你……”
一面说,一面挣扎着要起来。
“道通,”玄奘上前握住他的手,“师父在这里。”
“师父……”道通紧紧抓着他的手,恐惧地哭了起来,“弟子怎么……怎么看不见你啊?”
玄奘心中一酸,他知道这孩子的眼睛受到了冰雪的伤害,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看到东西。道诚下意识地将手臂收紧,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这个快要冻僵的小师弟。而在他们旁边,索戈正用一块毡毯裹着高烧的阿合,赤朗等人照顾着另外四个受伤的人,伊萨诺坐在玄奘旁边,所有的人都有气无力,一股绝望的情绪弥漫其间。
“他们不能再走下去了,”玄奘指了指这些伤者,语气沉缓地说道,“你们必须把他们护送下山,回龟兹治疗。”
“只怕……来不及了……”索戈费力地说道。
“来得及,”玄奘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通晓医术,我知道。”
索戈等人相互看看,谁也不开口。
“道诚,索戈,普巴尔……你们把这些病人护送下山。伊萨诺依然是你们的向导,带你们回去,明白吗?”玄奘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
伊萨诺苦笑:“我是来给法师做向导的……”
“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玄奘截住他的话头道。
伊萨诺立刻不吱声了。
索戈抬了抬眼:“护送病人,有他们几个就够了,我留下来。”
玄奘轻叹一声:“索戈,你希望死在这凌山之上吗?你希望你的妻子和孩子,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吗?”
索戈低着头,不说话。
“我头痛得很,痛得难以忍受,”玄奘决定不再隐瞒自己的感觉,他的身体在巨痛中发抖,说话也越来越吃力,“我知道,你们……也一样。道诚、赤朗、索戈,你们还有亲人,你们没必要跟着我,走向死亡……”
“法师又为什么要走向死亡?”索戈突然抬起头,看着玄奘的眼睛问。
“我和你们……不同……”玄奘无力地答道。
“让索戈回去,”赤朗闷闷地说道,“我反正就一个人,没妻没儿,无牵无拌,正好留下来陪法师。”
玄奘摇摇头,伤感地说道:“当初,赤日的死,一直让我心中不安。赤朗啊,你就别再让我不安了,好吗?”
提起死在戈壁中的弟弟,赤朗心中一酸,抬手擦了擦眼泪,朝道诚望了一眼。
“别看我,我是不会走的,”道诚接触到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要跟师父呆在一起。”
玄奘望着这个倔强的弟子,缓缓说道:“道诚,你看看道通现在这个样子,他还能跟我们一起走吗?”
道诚低头看了看道通,这个小沙弥此时正粗粗地喘着气,他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一双失神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天空。
道诚心里难过,但还是轻声说道:“小师弟就让索戈和赤朗带回去,我陪师父过凌山。”
“我不回去,”索戈执拗地说道,“法师不下山,我也不下山。”
玄奘无奈地摇着头:“你们几个,就一起回龟兹去吧,那里也有佛的遗法……伤者、病人,需要下山治疗,索戈,你和你的妻子,孩子,呆在龟兹,也都会获得……无量的法喜……”
索戈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玄奘说了那么多话,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勉强抬了抬手,指着那八九匹靠在一起发抖的马,道:“还有……这几匹马……也带下山去吧……它们……翻不过……雪山……”
“师父,”道诚扶着道通来到他的身边,含泪恳求道,“我们一起下山,回龟兹去,好吗?在那里,你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在那里,你会成为整个西域,最受人敬仰的高僧!求你了师父,跟我们一起走吧……”
玄奘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不能……我发了这个愿,已经有很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放弃……”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费力,他已经太困倦了,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法师!”伊萨诺在一旁大喊起来,“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