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随父亲去江陵赴任的路上发生的情形。如此琐碎的事情,居然仍历历在目,恍如昨日,那些美丽清净的莲花仿佛就静静地开放在他的心灵深处……
想起父亲陈慧,玄奘便不由得为之叹息——那是一个满腹经伦的儒士,平日里褒衣博带,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做派。潜心三坟五典,一门心思沉醉于学问之中,州郡曾举荐他为孝廉,朝廷也曾任命他做江留县令。但官场黑暗,他不愿置身其中,因此做不了多久,便挂冠辞去,毅然决然地回到故乡,过着耕读课子的隐居生活。
这一次不知因何缘故朝廷又授他为江陵县令,祎儿记得,自从接到这一纸任命后,父亲便一直郁郁寡欢,连带着母亲也是一脸的忧愁。
一家人刚刚上路的时候,看着骑在马上忧心忡忡的父亲,他曾天真地问母亲: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江陵。”母亲郁郁地回答。
“江——陵——”他重复着这个名字,“那里好吗?”
“好。”母亲说。
“你骗人,”祎儿道,“一定不好!不然父亲为什么不高兴?”
母亲仿佛被惊醒,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说道:“是啊,一定不好。”
她轻掀车帘,看着车窗外那水墨画一样的山色,美丽的大眼睛满溢着浓浓的忧郁。
“祎儿,你父亲是难舍故土,他不愿离开凤凰谷,不愿离开这平平静静的生活啊。”
“那,不去不行吗?”他仰着小脸问。
“圣上下了旨,怎么可以不去呢?”
听了母亲的话,祎儿也觉得舍不得离开家乡了。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再没有比家乡更美更好的地方了——那个位于中原地区的美丽山谷、梧桐树荫、淡淡雾蔼中的小小村庄,村外林里被各色花草簇拥着的弯弯曲曲的小径,是他童年的王国。他小小的身体灵活地穿梭在绿树丛林间,带着无忧无虑的快乐,就连阳光也仿佛被他感染了,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他的身上、脸上,留下一串亮亮的光点,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祎儿打从小就相信,家乡的阳光是有香气的,这香气就藏在那片山林之中,花的香,草的香,泥土的清香全是它赐与的,还有无数美丽的生灵:忽扇着翅膀的大蝴蝶、会唱歌的小鸟,都到这香香的地方来安家。
还有他自家院落里的那口井,清凉甘甜的井水伴着他长大。村里人都说,那井里的水有神力,所以陈家小公子才会这么聪明。他们给那口井起了个名字,叫“慧泉”。
喝了慧泉的水真会变聪明吗?他不知道,但村里的孩子们都信以为真,羡慕得不得了。于是他便用小桶装了水挨家挨户地给送去,让他们也都尝尝这慧泉的水……
对了,还有凤凰,家乡有个好听的名字——凤凰谷,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听老人们说,曾经真的有凤凰飞来过,而且,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天。
“当时天空中涌起了层层霞光,凤凰台上瑞光普照,百鸟聚集,久久不散。打东南方向飞来一只凤凰,在村前的那个土台上盘旋鸣叫三声,随后便翩翩起舞……”
村里的老人们都会讲古,描绘起当时的情景来绘声绘色,如同亲见。
“后来呢?”祎儿被这个故事所吸引,他想,那个传说中的神鸟一定美极了!
“后来?后来小公子就出生了,大家都说,陈家小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哪!”
“那只凤凰呢?”他还在穷根究底。
“凤凰嘛,在那个土台子上呆了三天,然后就拍拍翅膀飞走了,所以咱们都管那个台子叫凤凰台。”
“再后来呢?”祎儿还在继续问,“就没再飞回来吗?”
老人们笑了:“小公子真会开玩笑,凤凰可是神鸟,来了一次,已是咱陈河村莫大的福气。要是经常飞来,那还叫凤凰吗?听老辈人说,凤凰要五百年才鸣叫一次呢,小公子出生时赶上了,那叫有祥瑞为伴……”
隔着车帘,祎儿仰起小脸望着车窗外纯净的天空,痴痴地想:真的么?我出生的时候有凤凰飞来?那,现在我离开了故乡,若是再有凤凰飞来,可就看不见了啊。
小小年纪的祎儿第一次感到了遗憾和不舍,在他身下,车轮吱吱扭扭地行过,留下一路的叹息和无奈……
车窗外,一道浅灰色的院墙在绿树的掩映下忽隐忽现。那便是灵岩寺。
“母亲,我们还去灵岩寺上香吗?”祎儿问。
“不去了,”母亲答道,“昨天不是已经跟寺中的师父们告别了吗?”
“师父们还送我书呢。”望着远处那座渐行渐远的寺院,祎儿心中很是不舍。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灵岩寺的情景,那时,父亲刚刚接到去江陵的任命,虽然心中不喜却也不敢违抗君命。母亲说,那就去灵岩寺拜拜菩萨,顺便求个签吧,看看此行是吉是凶。父亲点头同意了。
于是,那天一大早,他们一家就来到了灵岩寺的山门前。
当时天还没亮,一盏弯弯的月亮还挂在半空中。父亲下了马,母亲和哥哥、姐姐也都相继下车,祎儿困意正浓,眼睛半睁半闭的,偎在母亲怀里。
寺中住持寂空大师立于山门前,他穿着一袭浅黄色僧袍,大袖飘飘的就像个老神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又充满慈悲:
“阿弥陀佛,陈施主请。”
说起来,虔信佛教的陈家算是灵岩寺的大施主了,两年前,朝廷下发名额度僧,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