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好!”玄奘赞许地说道,“有一天夜里,官府抓到了两个犯夜的僧人,他们不守戒律,趁天黑偷偷去妓院狎妓。官家一问方知,他们是逍遥园里的译经僧,于是便将这二人交给什公处置。”
手力们都吁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可不好处置,不知鸠摩罗什大师是怎么做的。他们聚精会神地听法师往下讲——
鸠摩罗什将他二人叫到跟前,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个僧人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说:“师父您说过的,污泥之中可生莲花,出家人只要内心清净,有没有女人都是无所谓的。”
鸠摩罗什点了点头:“我是说过这样的话,难得你们还记得。你们去狎妓,这是可以的。但是,你们有什么功德,能够让大众信服?让别人相信你们是真正不为物转的修行人?也得说出来让大众听听。”
两个僧人听了,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比较机灵,他问大师:“那么,师父您能向大众证明吗?”
“我?是的,我可以。”什公说罢,叫人取了两只大碗,碗里满满的都是缝衣针,在日光下闪动着点点银光,碗上横放着一把匕首。
人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只见鸠摩罗什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匕首,像用汤匙吃饭一般,吃起碗里的针来。他神情自若,吃得津津有味,众人却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一碗针被他吃得精光。
吃完后,鸠摩罗什平静地放下空碗,抬头看了看满脸震惊之色的弟子们,然后,他用匕首轻轻敲了敲另一只碗,问道:“这碗,谁来吃?”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答话。
鸠摩罗什长长的慧目扫过台下众僧,冷冷地说道:“老僧不明白,你们当初进入佛门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学习解脱之道吗?莫非你们真的以为,去狎妓就可以得到解脱了?你们攀比老僧,就世俗而言,这没有什么。但是,你们对付得了老僧,对付得了别人,对付得了自己的心吗?臭泥之中,生出清净莲花,人但采莲花便是,取臭泥做什么?!”
听到这里,道通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接触到师父平静如水的目光,又赶紧捂住了嘴。
玄奘望着弟子们,缓缓地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家学佛。我们有什么功德,就敢不把世尊所定的戒律放在眼里,而学这些?”
人们都不作声了,许久,才听道通小声问道:“那,这里的僧人们喝酒吃肉,是不是他们也都有像什公那样的功德呢?”
“他们有没有功德,与我们的修行有关吗?”玄奘看着他的眼睛问。
道通赶紧摇头。
玄奘道:“重要的是,我们读经习典,应该知道哪些事情如法,哪些事情不如法。别人愿取臭泥,那是他们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若也去取,岂非愚不可及?”
“师父说得是,”道诚立即说道,“弟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玄奘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道缘,叹道,“此事也怪为师,事先没有同这寺里的长老说清楚。你们今晚喝得也够多的了,现在,都去睡吧。”
伊塔站在佛堂前,点燃一柱线香,默默地合掌礼拜。
应该在佛前许个愿,她想。
她的心愿很多,多得早已泛滥成灾,可是面对着普渡众生的佛,这些心愿竟然一个都说不出口了。
许什么愿呢?希望这场雪永远这样下下去,把他留在龟兹?
且不说这不可能,若雪还继续下个不停的话,龟兹就要遭灾了,佛陀可不会满足这种会伤害别人的愿望。
那么,希望叶护可汗永远不开商道。这样如何呢?
不行不行,还是会伤害到别人。现在已经有很多商人滞留龟兹,成天泡在酒坛子里呢。
又或者干脆——希望他爱上我!
伊塔苦笑,破僧可是要下无间地狱的,不仅害了自己,还会害了他。这样的心愿,佛陀理都不会理。
“伊塔,你在干什么?”父亲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想许个愿。”伊塔说。
“许好了吗?”父亲慈爱地问道。
“没有,”伊塔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许愿真难,因为凡是会伤害别人的心愿,佛都不会理。”
沙尔多奇怪地看着女儿:“难道你要许的心愿都是会伤害别人的?”
伊塔委屈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的心里长满了杂草,头上堆着乌云,再也看不到阳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着魔了。”
“别胡说了,孩子,”沙尔多抚着她的肩,柔声说道,“你是玄奘大师的弟子,有佛陀的保佑,怎么会着魔?”
“父亲!”伊塔扭头扑在父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他能留下来,不管使用什么方法!”
沙尔多呆了一呆,随即苦笑道:“这不可能,孩子。我虽与他相识未久,但也看得出来,他就像是来自远方的风,是自由的,随意的,不受任何外物的影响。你想留下他,就如同想要抓住风一样,是不切实际的。”
“他真是这样的吗?”伊塔抽泣着问,“他真的只是一阵风,不受时间、地点、季节、气候的影响吗?可他毕竟是一个人,他受不受自己的心的影响?”
“伊塔,你知道,法师与这世间的凡夫毕竟不同。”
“那么,佛能不能影响他呢?”伊塔仰着头,满怀希望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