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佛陀也不能拯救这些众生吗?”他问,“还是他只想袖手旁观?”
玄奘答道:“众生轮回皆受自身业力左右,只能自己救自己。但是佛会用智慧引导你解脱烦恼,完成对自我的救赎。佛陀不会袖手旁观,他是大悲大智的圣者,宁愿自己受苦,也要替众生赎罪。”
“我却不信。”何弘达道。
玄奘道:“佛陀曾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惟入地狱,且常住地狱,不惟常住,且常乐地狱,不惟常乐,且庄严地狱。地藏菩萨也曾发下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原本于无量劫前便可成佛,却甘愿以菩萨身,下到地狱,去度尽那里的众生。”
“那我看他是永远都成不了佛了。”何弘达看着喝空了的酒壶,懒洋洋地说。
玄奘微微一笑:“这便是菩萨与众生的区别了。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如此广大的悲心和宏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我等凡夫也能做到,只此一念,便是菩萨。”
“你总说菩萨,菩萨究竟是什么?”何弘达突然问道。
玄奘感叹,这是他幼小之时曾经提出过的问题,现在有人拿这问题来问他了。
“菩萨是梵音‘菩提萨埵’的意思,”他说,“意为‘觉有情’。凡是抱着宏大志愿,要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苦海中救赎出来,得到究竟安乐;要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生死轮回中解脱出来,而得到彻底的觉悟。这样的人便称为菩萨。”
“那就是说,普通人也可以是菩萨了?”何弘达问。
“是的,”玄奘郑重点头道,“菩萨本是凡夫修,凡夫利众即菩萨。在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娑婆世界里,除了有无量无尽的众生之外,还有无数乘愿再来的菩萨。”
“那你倒是说说看,哪些人是乘愿再来的菩萨呢?”何弘达看着他问。
“当一个凡人觉悟到了众生的痛苦,同情众生的痛苦,进而发心要解救众生的痛苦,这就是菩萨。”
“哦——我知道了,”何弘达的眼中露出狡黠的笑容,“别说,我还真见过一个乘愿再来的菩萨。”
“哦?”玄奘惊讶道,“居士竟有这等奇缘?但不知那位菩萨他在哪里?”
“他就坐在我的面前。”何弘达一本正经地说道。
玄奘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居士喝醉了,拿玄奘取笑。”
“我可没有取笑。”何弘达知道自己并未喝醉,而且他惊奇地发现,他现在已经对这个小和尚所讲的一切产生了兴趣。
“照你这样说来,佛岂不是和众生一样了吗?”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正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天堂、地狱,也无差别。思量人间的善事,心便是天堂;思量人间的恶事,就化为地狱;心生毒害,就沦为畜生;心若慈悲,就是菩萨。”
何弘达依然摇头:“你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那这世间又为何会有礼佛念佛之事?”
玄奘道:“世人礼佛念佛,其实是在礼自己的心,念自己的心,使自己道心坚固,并非心外求佛。”
何弘达冷笑:“这世间又有几个出家人懂得礼自己的心,念自己的心,向心内求佛,不向心外求佛的道理呢?”
玄奘道:“众生根器确有不同。不过居士不是他们,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懂呢?”
“我可是有证据的,”何弘达道,“他们若真懂得这个道理,又怎么会把这么一座平平常常的土台子看得那么重呢?”
玄奘不禁失笑道:“居士不提此事,玄奘倒忘了。玄奘有一事不解,嵩山如此之大,要观星相,山顶处的位置显然更佳。居士又为何非要在这里不可呢?”嫂索行者玄奘
“我当然不是非呆在这里不可,”何弘达道,“只是不喜欢那些和尚把个土台子当宝贝。他们执著,我比他们更执著!”
听得此言,玄奘更觉可笑:“居士欲帮出家人破除执念,倒真是一片好心。说起来,这土台子确实平平常常,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这里乃是先贤修行译经之所,师父们看重这里,想来也是出于对先贤的敬重之情。此乃饮水思源之意,就如俗家人供奉祖先一般,似乎……不能算作执著吧?”
何弘达心里一动,默然不语。
许久,他才轻叹道:“小和尚说得有理,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宝贵的东西,我也一样。”
说罢,他将酒壶往腰里一腋,收拾起观星图,转身便走。
“居士到哪里去?”玄奘起身问。
“我去山顶看看,”何弘达边走边说,“给你这位小菩萨面子,不再逗那些和尚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