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到嵩山的这条官道,玄奘已是第二次走了,记得长捷兄长当初带他到洛阳净土寺,走的就是这条道。时光如梭,一晃已经三年过去了。
玄奘的家原本就在嵩岳大道的边上,这里也是连接两京的必经之路。幼年时期的他,曾无数次地站在这条人流蜂拥的官道上,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沿街走过。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坐在自己的家门口,看着过往僧人呢喃着梵语,诵祷而来又布道而去……
如今,自己也成了走在这条道上的僧人中的一员,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知客师父领着师徒二人穿过宽敞的院落,玄奘一路走,一路好奇地看着数百名身着短褐的武僧们挥舞着长棍在院中练武,感声震天。
“贵寺年轻僧徒众多,很是兴旺啊。”景法师赞叹道。
“这都是佛陀的庇护。”知客师父谦逊地答道。
玄奘的兴趣始终在经书上,刚一安顿下来便真奔藏经楼。
在他看来,作为洛阳四大道场之一的净土寺,经书已经够多,这座山间佛寺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但既然来了,看看总是好的。
一进楼,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这里的藏经量比净土寺多出数倍!其中有很多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典籍可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真想不到,少林寺居然有如此多的藏书!”玄奘深吸一口气,感叹道。
“当年魏武帝、周武帝两次灭佛,致使大量经藏被焚毁。少林寺因有武僧护卫,算是受害最轻的了。”看守经藏的海忏师父热情地向他介绍,“当时,其他寺院的僧人为使经典不致流失毁灭,也将一些重要典籍秘密运到少林保存起来。因此,这里的很多经书都是孤本。”
玄奘赞叹不已:“我当少林功夫只是强身健体,原来竟有护法之用,真是太了不起了!”
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弟子听说,少林寺有个甘露台,后魏三藏菩提流支大师曾在那里译经?”
“小师兄说的没错,”海忏师父道,“不过,在甘露台译经的可不止菩提流支大师一人,还有比他更早的勒那摩提大师以及后来的佛陀扇多大师,他们都来自佛国天竺。另外,西台还是跋陀禅师宴坐之所。不客气的说,我们少林甘露台可算是中原地区修习禅观及译经的宝地了。”
“阿弥陀佛,”玄奘不禁神往道,“如此殊胜之地,不知弟子可有福份去瞻礼吗?”
“去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海忏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有什么不妥吗?”玄奘问。
“小师兄有所不知,”海忏解释道,“年前山上来了个疯子,成天在甘露台上喝酒睡觉,观星唱曲,弟子们好言劝他换个地方,他不仅不听,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此人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好对他用强。方丈说,我佛慈悲,就由他去吧。”
玄奘不禁哑然失笑,少林寺有如此多的武僧,竟拿一个疯子毫无办法,想想倒也可敬!
“弟子想上山瞻礼先贤译经之所,顺便看看那个让诸位大师头痛的怪人到底是谁,说不定弟子与他宿世有缘,能劝得动他呢。”
海忏法师摇头道:“还是别去招惹那个疯子的好,这几日尊师在本寺讲经,寺中僧徒都去听讲。小师兄年纪小,身子又单薄,独自前去,倘若不小心吃了亏,少林寺也脱不了干系。你若真想四处走走,倒不妨去达摩洞看看,那里是达摩祖师当年修行面壁之所,也是很殊胜的地方。”
听到达摩祖师的名字,玄奘忍不住想起关于禅宗起源的那段公案:“当年佛祖在西天灵鹫山说法,天雨蔓陀罗华,佛陀拈花示众,摩诃迦叶尊者会心一笑。以心传心,因而得传佛陀真义。”
“原来小师兄也知道这个典故,”海忏法师高兴地说道,“灵鹫山大法会后,迦叶尊者接过佛陀殊妙法门,依次相传,灯灯相续,传到菩提达摩祖师,已是第二十八代。”
“可是弟子不明白,既是禅宗法脉,因何因缘到得中土?又为何要在岩洞中修行?”
海忏法师轻叹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小师兄你得坐下来,容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是一个颇长的故事,幸运的是,海忏海师很善于讲故事……
菩提达摩是南印度香至王国的僧人,年轻时拜入高僧般若多罗门下,学习佛法。般若多罗临寂灭时,嘱咐他将来到中土震旦传法。
“那里有高明之士,可以堪当法器吗?”达摩问。
“那里能够获得菩提觉悟的人,不可胜数,”般若多罗对弟子说,“你到那里后,不要在南方停留,那里的人修道拜佛,不过是为了追求功利,纵然他们接受你,也不可久留。”
“那么我应该到哪里去弘法呢?”达摩问。
“去北方,有两棵桂树的地方,便是你的弘法之地。”般若多罗说。
般若多罗圆寂后,达摩在南印度又行化几十年,折服了不少宗门学说,但他始终记得师父要他东去弘法之事。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一支海上商队,搭船沿海路出南天竺,一直来到了中国广州。
当时的南中国,正处于梁武帝肖衍统治时期。肖衍对佛教虔诚笃信,如痴如迷,他不仅大兴塔寺,精研教理,还亲自前往同泰寺讲经说法,更有甚者三次舍身入寺,每次都是大臣们出重金为他赎身才肯回宫。
历史上好佛并精通教义的皇帝并不罕见,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