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永信的事情似乎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到让江离城觉得匪夷所思,却有觉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匪夷所思是指在报道出现的那一刻,一切的调查都已经全部就位,宛若他们就是在等待报道的出现,理所当然的是,江离城已经料到这件事情会有始作俑者,所以顺利也是意料之中。
再见南笙,是南永信当年案件确定的那一天。
见面的时候南笙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那脸上的笑看起来虽然不达眼底,却依然算的上绚烂。
江离城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她徐徐而来,突然有些不忍告知她事情的真相,他不忍用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去剥夺一个女孩的笑脸,自与此同时他又无比的清楚,这话如果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她会听更多人说。
所以,他还是决定由自己来说,至少可以陪着她。
南笙在对面的座位落座,放下包包的同时微微笑了笑:
“不好意思江老师,路上有些堵车,等很久了吗?”
江离城为她倒上一杯花茶,他的声音夹杂在水声中,清冽无比:
“刚到不久。”
这是2008年5月15日的一个午后,t市天气晴朗,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大雨而至,出门前顾琛曾电话嘱咐她记得带伞,南笙看了看窗外的太阳,笑着回复:
“遮阳伞吗?”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听话的将伞装进了包包,此时落座看着窗外渐渐变得阴沉的天色,她给顾琛发了一条短信:
——变天了。
顾琛没有回复。
南笙收了手机,发现江离城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赧然的笑笑:
“报平安。”
江离城笑的淡然:“南笙现在幸福吗?”
闻言,南笙愣了一下。
不是江离城的话有问题,而是他们之间虽然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但话题仅限于父亲,如此涉及个人情况的问题还是头一次,倒不是不能问,只是南笙第一次和他谈及,难免有些不习惯。
“很幸福。”南笙给了最直接的回答。
江离城笑笑,不再说话。
南笙注意到他握着白瓷茶杯的手微微用力,只是窥探不到他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很久,江离城没有提及父亲的事情,南笙也不想问,其实到现在这一刻江离城还不直言相告,南笙已经猜测到了最后的答案,只是在猜测未证实的这一刻,她还在自欺欺人着。
大雨终是从天而降,毫无预兆,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很响,南笙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成串的雨水顺着玻璃窗缓缓而下,可见这场雨多急多大。
或许是这场雨让沉闷的气氛更加沉闷,南笙有些受不住,率先开了口:
“那些事,是真的吗?”
江离城抬眸看她,她的目光还放置在玻璃窗上,有些悲切的空洞。
江离城没有否认,也没有说是,但他的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默认?
南笙又怎能不懂?他只是不想将事实太过残忍的解析在自己的面前,所以才选择沉默吧?
想到这里,南笙笑了。
是,她不该笑,怎么能笑呢?父亲间接杀人,收受贿赂,形同帮凶,她怎么能笑呢?应该哭才对,可她哭不出来。于是也只有笑了,但这笑里有多少凄凉,怕是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真切的体会。
当看到那些报道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觉得是笑话一场,可是等她从那篇报道给予的冲击中冷静下来,又觉得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加上顾琛也曾问过自己‘如果是真的’这样的问题,她便动摇了那个最初的相信。
人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惯性,当一个陌生人给予了你帮助,你自然而然的就会将他定型为好的那一类人,后来当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毫无道德,丧尽天良的时候,你会觉得匪夷所思,到最后连你也见到了他真正的一面,你会失望,会觉得自己被骗。
南笙此时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但此时涌上心头更多的则是痛心。
不为父亲,也不为自己,她为20年前那个自杀的女人,和那个亲眼见到母亲被伤害,甚至死亡的小男孩痛心……
他不过才十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江离城从南笙的面目表情无法窥探到她的内心,但见她如此凄然的笑着,心宛若被一个大力攥紧,有股闷闷的疼痛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闭了闭眼睛,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还好吗?”
南笙收回落至玻璃窗上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江离城:
“江老师,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
江离城微微蹙了眉头。
“南笙,有情绪应该发泄出来。”
南笙摇头:
“我没情绪,只是一直以来的信仰被摧毁,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自己。”
“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再帮你联系一些人。”
南笙微微摇头,拒绝的干脆:
“不用,20年前那些人找关系找到了父亲,造成了一个家庭的家破人亡,20年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江离城有些意外,甚至是震惊的。他以为南笙的悲切全部来源于南永信,或许对他有失望,有情绪,但更多的还是希望他能够从监狱里走出来共享天伦,却不想,她将所有的情绪全部给予了那对母子。
她的痛心是为了他们,她的悲切是为了他们,甚至为了他们,选择放弃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