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将疑惑的目光投射在冯公公身上。
冯公公忍不住心里叹息一声,唉,他一向高高在上、果断利落的皇帝主子,何时也有这样一副隐忍自控的模样?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语,走路都要看脚印,未免太小心过度了呀!
“嘿,皇上,奴才是琢磨着,前儿阵子您不是老爱头痛吗?奴才想着,薛尚宫既然是宫中一等一调香的高手,何不让她在养心殿多呆几天,为您亲自调配些静心安神的香药,也好过随侍在你身边的那些粗手粗笨的丫头啊!”
此言一出,刘子毓立即将墨眉一挑,唇边浮起一抹满意赞许的笑,好一个冯公公!不愧为朕肚子里的蛔虫!
他微微侧目,又将温柔的眼眸深深凝结在对面的女子上。
她永远是这样一副端庄沉稳的模样,即使酒醉昏睡后说过那些挠他心窝的话,可是清醒过后,他还是无法估摸她心中深藏的那神秘一隅?“如果心里没人,就算那个人怎么做、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三年前,她抗拒自己的言语言犹在耳,一遍一遍在脑海回旋,他想,如果当初朕不是那么冲动鲁莽,不是将她逼得太紧,她会一点一点接受自己的心意吗?
冯公公不知何时退下了,夜幕低垂,一盏盏宫灯的纱罩投射出几方橘黄色的影子,落在她月白色绛色睡袍上。朦胧之中,可以隐隐望见那乌黑纯净的水眸正闪着点盈盈光泽。她看着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距离自己不过五尺之近,如此贴近,却又有些不着实地虚飘飘的感觉。刘子毓轻轻伸出手,想将她再拉近一点,然而,迟疑了片刻,终究只是轻轻上前两步,轻声曼语地问:“薛尚宫,你……愿意留下来帮朕这个忙吗?”
柔止抬头一惊,大感意外,这样的事,只消他一声令下就可,何需问她一个奴婢的意见?
不知是心酸还是苦涩,她轻轻扬起睫毛,好半响,才回答说:“奴婢…愿为陛下效微薄之力。”
※※※
汉白玉的石臼里,盛满了十几种名贵的香料药材:青木,瑞脑,薄荷,麝香,龙涎……柔止手里握着把石杵,借着灯下的光亮,埋着头在桌几旁认认真真地捣弄着。风寒带来的病症已经彻底痊愈,现在她双颊已经透着健康的红润,宝髻松松一挽,趁着一身秋香色的浅衣罗裙,飘逸秀雅,看上去还真有点素女青娥的感觉。
冯公公在旁转着眼珠打量她片刻,轻咳一声,笑说:“呵,薛尚宫,这么晚了还在忙呢?”
柔止急忙回头一看,连忙招呼人沏茶搬座:“冯公公,您来了。”
冯公公撩衫坐下,盯着她手里的石臼,笑笑:“薛尚宫,捣得如此认真,看来咱们陛下老爱头痛的毛病可有些指望了。”
“陛下常常头疼吗?”
柔止蹙着眉,认真地询问。冯公公淡笑不语,接过一名宫婢奉来的茶碗,摆了摆手,“呵,那个,你们都下去候着吧。本公公有些话,要和你们的尚宫大人说说。”“是。”所有人都退下来,柔止轻轻抬起头,目光疑惑地看着冯公公。
冯公公怅然地吹了吹茶汤,叹了口气:“薛尚宫,今天来,我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听,你愿意听吗?”
柔止一愣,握着石杵微笑点了点头:“公公请讲,我洗耳恭听就是。”于是,冯公公轻轻放下手中茶碗,倒背着两手,站起身,开始讲了起来:
“哎,这该从什么地方说呢?对了,就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吧。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啊,我还是个在宫中干着粗活小太监,无门无路,头上又没有干爹罩着,处处受人欺负。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上头的一个老太监,我又挨了顿好打……”说着,他揉起双颊的太阳穴,仿佛又回到那个绝望的世界里:“那个时候,我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地躺在一个墙角下,嘴里干得起泡,全身每个毛孔都像火烧一样痛,我以为我要死了,就那样绝望无望地看着头上乌漆墨黑的天空,只等着地府里的小鬼来收我的魂儿……”
“后来呢?”
“后来,就在我最最绝望,以为我就要熬不过那晚的时候,突然,一位年轻的娘娘像仙女似地走了过来,手里打着个灯笼,拿着个药瓶,轻轻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说:小公公,你别怕,忍着点痛,这伤很快就会好的。其实以前,我也和你一样,也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常常被打,只是没被打得像你这么重而已……”
说到这里,冯公公喉咙一哽,闭上眼又吸了口气,柔止心微微一酸,立即也明白了过来:“是陛下的母亲,被封为慈孝懿安母后皇太后的兰妃娘娘。”
“是啊,是兰妃娘娘,是兰妃娘娘。”冯公公拭了拭眼角的湿痕,又点头笑说:“娘娘生性单纯善良,我们这些低贱的奴才面前,她也从不拿一点主子的款,哎,都说人一旦得了势,过去的种种便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可是娘娘她却和那些人不一样,陛下也很喜欢她这一点呢!哎,后宫的女人太多了,先皇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伴着永和宫的一次又一次陷害,终于,陛下不再招娘娘侍寝,也不再踏进娘娘的寝宫一步……哎,我现在都还记得,每当夕阳落尽的时候,娘娘总是站在宫殿的大门口,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吹着风,落着泪,神色憔悴地一遍一遍地问我:小德子啊,你帮我再去打听打听吧,陛下他真的不再来了吗?陛下他真的……已经把我忘了吗?”
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