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求情,表情严肃的局正大人还是不肯开恩让两个孩子留下来,也许,这就是宫规吧,在这宫法森然的内廷里,情,终究是大不过法的。
训育大殿内,采薇绝望地走至训育嬷嬷面前,“嬷嬷,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真的就不能让柔止留下来吗?”
阳光透过轩窗射了进来,采薇闪烁着瞳仁,一张苍白的小脸越发憔悴不堪了。训育嬷嬷张了张嘴,分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迈向殿台,拿出一份落选宫女排单,高声地宣读起来:
“朱云昀,清逸园乐寿堂负责提水洒扫差事。”
“萧慧慧,清逸园玉澜轩负责生火房的劈柴工作。”
“薛柔止,清逸园东宫门负责花田果园的浇花施肥。”
“薛采薇,依旧跟着罪奴陈氏,呆在掖庭宫的浣衣所浣洗衣物。”
“…”
一大串名字念完,落选的女孩全都垂下头,小声饮泣。训育嬷嬷面无表情道:“好了,你们可以回房去收拾行礼了,呆会儿会有管事的宫女带你们去将要干活的地方。”说完这句,推开门不声不响地走了。
也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柔止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没有去扫茅厕,没有去刷马桶,而是被派去做一名浇花施肥的粗使小宫女,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想必采薇也是一样,能留在母亲陈氏的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和幸福呢?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怪你,如果时间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那么,我们、我们还会见面吗?”
“…”
柔止沉默了,她将要去的清逸园根本不在皇城区内,而是位于距离城区好几十里远的皇家园林。因这座园林新建不久,各个殿馆轩楼配备的粗使宫女不多,所以,她们这批新近的采女便统统被派往那里做粗使杂役,关于能否再回到皇宫的问题,老实说,柔止真的不抱任何希望了。
也许,那将是她的一生了吧?没有希望的一生也是一生,除了习惯和顺应,实在找不到另一条出路
“会的!”最后,她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唇角努力扬起一抹微笑。
“柔止…”抱着一丝不近情理的希望,采薇再也忍不住双臂拥着柔止,哽咽起来:“我相信我们能再见面的,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最好的朋友…
又是这句话!
为什么她一生遇到的事情总是要这样呢?爹爹和母亲在她生命中仅仅生活了十年就走了,后来,她遇见一个和自己玩得开心的男孩子,可是一夜之间,他也是说消失就消失,说走就走,现在,又在重复着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柔止有些愠怒地掉转过身,垮上包袱,头也不回地跳上了一旁简陋的马车。
“采薇,保重…”马车启动了,柔止缓缓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心中喃喃,‘再见’两个字,在她们心中只会是个白日梦而已。
简陋的马车辘辘碾过御道,留下两排长长的灰色印记,采薇久久地伫立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像被钉子钉在地上动也不动,当距离越来越远时,终于,再也忍不住提起裙角,她奋力冲上前挥手呐喊:“一定要回来,柔止,你一定要回来…”
采薇颤抖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带着一丝内疚而悲戚的哭腔,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渐渐消失了。
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铜门高墙,宫阙楼台,在马车的渐行渐远中消失成一个模糊的点,而柔止意义上的童年生涯,想必也是在踏出宫门的这一刻,匆忙而潦草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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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雕镂,不施彩绘,位于清逸园最东区的东宫门是一处古朴淡雅的皇家殿苑。因正处于扩建之中,这里地势开阔,花木扶疏,留着的一大片平坦空旷土地成了栽种各种花草的田地。
春天到了,花草如盖的田地里长满了火红的玫瑰花和血茜草。这些用来做胭脂和香料的花草世界呐,每当看见它们,柔止便会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候开满家乡的红蓝花,想起母亲严厉而温柔的目光,想起爹爹疼爱而慈祥的微笑…
几度春秋,所有心心念念的人和事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柔止已经长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尽管一身粗衣布裙,尽管干着又笨又脏的粗活儿,但青春姣好的容颜和韵致还是不由自主散发了出来。除了继承母亲那双坚毅的眼神,柔止的五官也越来越像心珠了。原先圆圆的眼睛变长了,眼尾轻轻向鬓边扫去,小巧的嘴唇如雨后的梅果般红润,就连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变成了秀气的瓜子形。虽然没有多余的钗环和发簪,反而给人一种天然平素的美。
“现在,本姑姑要交待你们个事儿!”
宫里来人了,司苑司的掌苑刘姑姑将一包花种分派到绘芳园,表情严肃地交待了又交待:
“这是宫中最新培育的一种玫瑰花品种,叫做‘绿玫瑰’,绿玫瑰的种子非常稀少,它的价值甭说千金不换,就是一座城池都不为过。现在,你们听好了,宫里虽然让分过来一些,但这些种子却是不多的。呆会儿,本姑姑会指导你们该怎么栽种怎么养护,记住了,如果有一点闪失的话,哼,不是本姑姑吓唬你们,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领班嬷嬷郑宫女一听说杀头的罪,吓得连连磕头:“是是是,小的一定牢记,一定好好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