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的司机大叔看车里太·安静,决定活跃下气氛,对副驾的少年说:
“娃子是去哪?咋也没个大人跟着?”
等了许久没再接到短信,宫戚关掉页面上傻笑比耶的驴子,默默把手机装回兜里,这才发现思绪已经被绕了好远。目光一正,紧紧盯着渐行渐远的黑车,余光不由自主偏移向副驾,少年突然脸色煞白,酝酿起强颜欢笑的表情。
宫戚频频驻目,看着某人面不改色目地大施演技,双手交握的样子有些局促和难以启齿。
“……父亲最近在跟母亲闹离婚,昨天他突然拿走家里的存款,一大早就神神秘秘地出门,我有点担心,就想知道他去城外是跑去见谁?”
宫戚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收紧,这假话信手拈来的样子,让他突然怀疑起之前的交流,包括为了引他上车的“着急”表情是否都是演得。
大叔神情一震,“这哪行啊?!孩子都还小呢一个个的,现在的家长真是不负责任。”说着就提了速,全心投入地追击起前面的车辆,“娃你放心,叔一定帮你找到那个挨千刀的小三,可不能让你爸就这么撂下你们娘三儿跑了。”
“并非——”宫戚正要说话,就被拉住袖子,看出宫戚很可能要拆台。
知晓宫戚不喜肌肤接触,刻意回避了手。这时才突然注意到宫戚上车时把薄外套忘在栏杆上,这会上了山路气温下降,因为夜里会有暴雨,天空中积雨云层层堆积,乌压压笼罩上空,阴天又刮着凉风,车里冷气太足,裸·露的皮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眉头一皱,付丞雪有些心软地对司机说:“我哥早上追得急,没穿多少衣服,叔能把冷气关小点吗?我看等会要下雨。”
司机侧眼一看,大少爷正襟危坐,穿着薄背心,手被山里的阴寒冻出微微青白,愣是一声不吭跟没事人一样,随手把空调关了,“看把孩子急得,这当爹的太不是东西了!”
这是把宫戚也算在跑了爹的行列!
大少爷丝毫不想领会临时队友的好意,手指蠢蠢欲动,忍不住想用指关节撞击付丞雪的额头,念在洁癖作祟,随身携带的手帕忘在外套兜里,没东西包住拳头,只能可惜作罢,这时短信再次响起。
【稍安勿躁哦,哥哥大人~】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宫大少。
宫戚从倒车镜里看到某人冲司机露出感激的笑容,略微抱歉地道,“谢您了……还有,您小心点,我不想他知道我们跟着他。”
车厢渐渐升温,宫戚明知某人在做戏,却突然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感觉。
“放心吧您喽!”大叔爽朗地说,“保准没问题,咱二十年的驾龄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翻开手机里收到的表情图,把呲牙的兔子脸编辑到那串陌生来信号码上。
命名:表里不一的小骗子。
往日里宫戚最看不起的,就是两面三刀谎话连篇的人,最看不上的,是那些前仆后继想要抱大腿的人,最看不入眼的,就是自以为拿捏住把柄来威胁他的人——偏偏这三点少年都占全了!
椅背挡住的这个男孩,才十多岁。
当然,他并不是会傻傻地认为年幼者就一定单纯无知,就像他一直笃定坏到骨子里的人即使变成该“尊老爱幼”的老不死们,依然不值得同情,从他上幼儿园起,那些堂兄弟们也没见一个省心的。
这人的手段不算高杆,往日遇到这种爱说谎爱演戏瞎献殷勤的小孩他连余光都欠奉。
宫戚。
外文名:戚尔曼德·l·龙德里希。
他祖父是政界砥柱,外祖是德国贵族老爷。从出生起,就经历了小丑们花样百出的巴结讨好。他的隔壁的座位是献媚者的战场,面对各种抱着书本过来说“好巧”的同窗,他看一眼安排座位的老师……这也只能安生一个学期,下一次,总会有插班进来的新老师和新同学不信邪地重施旧计。
他吃饭总会遇到人多拼桌的“尴尬”同窗,参加宴会就总有“冒失”的人失手撒酒,换衣服也偶尔会有“纯真青涩”的女孩“走错房间”。
那些毫无新意的搭讪方式都成了日常的一部分,从疲于应对,到随心所欲。
他逐渐只在贵宾间用餐,参加酒会就在脸上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用视线把人逼退三尺,谁走错房间就让她暂时无脚可走,落在脚边的手机饰品面不改色地一脚踩碎,别奢望他有闲心追着送去,顺便让那人多一回请客的理由。
要说这么身经百战,必然不会把一个少年的小伎俩放在眼中。
可就是这搭讪姿势太奇特,手段太玄妙,做法反差得充满糟萌点——当然,宫戚不会承认他严肃的性格会接收到“萌”这个信号。但总归是意外之“喜”,虽然微末到连嘴角弧度都撑不起一毫。
宫戚私人手机上联系用户不超过二十,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把号码发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或许是在他波澜无惊的生活里,少见的一点趣味惊讶,毕竟哪怕是这件绑架案,他也产生过早有预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