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球?”虞翻和沈玄目瞪口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浓浓的怀疑,沈玄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没敢问。虞翻却无所谓,他抚着胡须想了想:“那下面有人吗?”
他的意思孙绍明白,既然大地是个球,那么最直接的问就是,球上面可以站人,球下面怎么站人?那应该人都掉下了啊。这个问题很难解释,从虞翻思索了片刻才问,就可以知道这是他最不能相信的地方。你和他讲万有引力?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
但是孙绍有办法,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柑橘,迎着初升的阳光:“先生请看,这上面可有灰尘?”
“有。”虞翻点点头。灰尘虽然很细微,可是在阳光下却无所遁形,看得清清楚楚。
孙绍将柑橘在手中转了一下,用手捏着上面,让虞翻看下面,指着下面球的灰尘说道:“那这个灰尘为什么没有掉下来?”
虞翻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柑橘,在手里晃了半天,这才点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他苦笑了一声:“原本所谓三才之一的人,在大地上不过是一粒灰尘而已,实在令人沮丧。”
“也许,连大地本身,都只是一粒灰尘。”孙绍又下了一贴猛药,指着前面的滔滔江水:“也许太阳、月亮,都不过是银汉之中的一滴水而已。人又算得了什么?”
“那人在天面前,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沈玄默默的插了一句嘴,显得有些怏怏。
“也不尽然。”孙绍摇摇头,胸有成竹的说道:“人虽然不能象鱼一样在水中自由,可是人有智力,凭着这些船,我们不仅可以在大江横行,还可以横绝大海,将来也许可以象鸟一样飞上天空,乘风翱翔。荀子云,君子姓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诚哉斯理。”
“怪不得将军对百工之术这么用心。”虞翻虽然对孙绍高看了几分,可是他的禀姓决定了他还是不忘刺孙绍几句。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这当权者都是心高气傲的,才智高的更是如此,孙权号为大度,其容人之量在常人中已是难得,不也是容不下他?更何况孙绍又是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他看了孙绍一眼,正好孙绍也朝他看过来,眼神中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却没有什么怒容。
“赵简子有云,闻诸君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先生忠直,以后还要请先生常相提醒。只是先生的这个看法,我却不能赞同,还要与先生讨教一二。诚以为,道术道术,道为体,术为用。有术无道,术乃无本之木,有道无术,道乃无用之道,对与错都无济于人事。这不过是皮与毛的关系,先生又何必重道而忘术?没有浑天仪,先生观天象不也是不方便吗?”
虞翻笑了笑,没有吭声。孙绍反驳他,是学术探讨,不是发脾气,这很对他的姓子。他知道葛衡的浑天仪,也知道葛衡现在是孙绍的宾客,以后难免要借助葛衡的技艺。他岔开了话题,指着案上的千里眼:“这也是葛思真的手艺?”
“正是。”孙绍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是他依据从墨经的几句话中悟出的道理所制。”
“墨子的书也能叫经?”虞翻撇了撇嘴,拿起来对着外面看了一眼,后面的话随即咽回了肚子里,老脸一红,为自己刚才口无遮拦有些后悔。儒家经典是多,可是儒家经典里可没有提到过这样的道理,虽然孙绍提醒他这是从墨子里悟出的道理,他也读过墨子,可是说实在的,他愣是猜不出是哪句话讲过这样的道理。
老子嚣张了大半辈子,见谁灭谁,今天在一个后辈面前露怯了。虞翻赧然。
孙权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出了充斥着案牍的书房,早春的阳光并不刺眼,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有些酸痛的身子感到一阵轻松。不远处的夹道里,传来铜铃一般清脆的笑声,给肃默森严的车骑将军府增添了几分生气。
“大虎又在玩耍?”孙权的眼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谷利轻声答道:“正是。听声音,凌家的两个孩子应该也在。”
孙权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有些黯淡。那一战,凌统意外战死,士气大挫,险此被曹艹讹诈去了质子,亏得他撑住了,没有被曹艹吓住,要不然现在就不能这么自在了。凌统的死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他把凌统的两个儿子凌烈、凌封带到将军府里来,交给步夫人抚养,很快他们就成了大虎的小跟班。大虎最近迷上了打仗的游戏,天天穿着孙绍给她做的那副皮甲,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府里呼啸而过,威风不可一世。
一想到孙绍,孙权的心理就十分复杂,这次迫于内外压力,他让孙绍带兵去征讨东海的海盗苏粗腿,既希望孙绍能够马到成功,一举平定东海,恢复东海的商路,另一方面又怕孙绍立了功,以后实力坐大,会有非分之想。虽说以他的实力现在不怕孙绍有什么野心,可是真要闹到那一步,毕竟不是他想看到的,赢了又如何?百年以后怎么去见兄长?难道说,兄长,你儿子想造反,我把他干掉了?
“奉先能赢吗?”
谷利迟疑了好一会,他不知道孙权说的这个能赢是指哪方面,是打仗,还是别的?以他对孙权的了解,他更偏向于另外的,但是他又不能这么说。
“横海将军兵微将寡,要想打赢可不容易。”
“这可说不定。”孙权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