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起身了?”
一个身穿红绫袄妆缎掐牙小坎肩儿的丫头打了帘子进了暖橱,摊开手哈了一口幽幽地白气,搓了搓手心儿问着屋里伺候的人。一个嫩生生的小丫头小心指了指珠帘儿后面,然后摇了摇头,生怕吵着里面的人儿。
“姑娘,该起了,今儿初一,可是有得热闹了,姑娘再躲懒儿贪睡,一会子去晚了,到时候可别寻我们的惫懒。”
方才进屋那丫头倒是毫不顾忌,一面儿笑着掀了珠帘儿,一面儿直直朝里屋走,直到脚踏边儿站住,笑着将纱帐儿挽起打到金枝儿玉挂钩上,打趣的看向榻上安睡的如蘅。外面一众小心翼翼的小丫头们瞧了,也都抑制不住,捂嘴笑出声来。
“瑶影愈发没个样子了,姑娘平日里疼你们,反倒没个约束了,仔细我回了太太,把你打发了出去才算。”乳娘李嬷嬷从外面进来,小声儿训斥着。
“我的好奶奶,再不敢了的,奶奶就饶了这一遭吧!”瑶影吐了吐舌头,忙笑着上前扶了李嬷嬷讨饶般道。
李嬷嬷虽是嗔道着,那怒气却未往眼里去,只噙着笑意,用手点了点瑶影的额头道:“你要有素纨她们一半儿的稳妥,我也就不说了,偏不叫人省心,若真是叫太太们碰着了,可仔细些。”
“知道了,知道了。”瑶影一边儿讨好的笑着,一边儿给李嬷嬷身后的双黛使了个笑眼,双黛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
“姐儿,该起身了,今儿初一,要给老太太请安道福,去晚了就不好了。”李嬷嬷去了如蘅边上,温声儿唤着。
如蘅渐渐被唤醒,睁开了眼,方才梦里又见到自己死前的那一幕,这不知是自己死而复生后第几次做同样的噩梦了。佟如荞的狞笑,齐祯的冷漠,自己的血蔓延至整个宫殿,那一阵一阵的寒凉,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待看到李嬷嬷慈和的眼神,还有一边捂嘴吃吃笑着的瑶影,如蘅才知道,一切都过去了,自己没有死,没有去往黄泉,而是回来了。
如蘅双手紧紧揪着身上雪白的寝衣,看着自己的小手,既然上天不忍她佟家就这样含冤灭亡,让她佟如蘅回到十三岁,回到曾经骄纵恣意的年华,一切重新来过,那此生她必要让曾经背叛她,算计她,谋害她佟家的人都下地狱,让她们十倍百倍的偿还,更要颠覆她佟家前世的命运。
齐祯,前世我佟家捧你上龙堂,今世就能让你下修罗,我会让你尝尽我曾经受过的痛楚,为我死去的孩儿,为整个佟家向你讨命!如蘅垂着头,内心激动的险些掉出泪来。
“姑娘这是怎么呢?大过年的可别掉了泪儿,不吉利,老太太知道了,又得担心了。”双黛瞧着不对劲儿,忙在一旁递了绢子上来。
如蘅接过绢子拭了拭潮湿的眼眶,整理了心绪,然后糯糯道:“方才做了个梦,梦见芜姐姐还有哥哥们都不肯与我玩儿,蘅儿怎么追都追不到。”说着如蘅佯装失落起来。
“道是什么,姐儿原是为着这个。”
李嬷嬷听了这,才安心的笑着道:“方才西府里二太太身边儿的玉钏儿来了,说是西府里的姑娘们都来了,这会子在老太太屋里呢,姐儿快拾掇拾掇,寻她们去就是了。”
“就是,只怕大姑娘正巴巴儿地要把那窗柩都忘穿了。”瑶影在一旁说笑着,只叫李嬷嬷瞪了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了,前世里芜姐姐与自己是一般的性子,倔强好强,做什么都得掰扯出是非对错来,断不让人的理儿,因此从前属芜姐姐与自己最要好。想二婶要打发人说话,也只会是去母亲房里,哪里会来自己这儿,必是芜姐姐偷偷遣了玉钏儿来催自己的。
如蘅想到这儿不禁嘴角微漾,然后道:“妈妈说的是,咱们且收拾去吧。”
如蘅抬眼一看,却不见素纨,便道:“素纨怎地不在?”
这时只听得打帘的声音,素纨从外面走进来,后面紧跟着云岫,手中各捧着漱盂和巾帕一应的盥洗物事来。
“方才料着姑娘要醒了,这可不就醒了,姑娘洗漱吧,老太太那想必也等着了。”
素纨笑着递了青盐过来,如蘅接了过来擦了牙,抬头却见素纨发鬓上化着雪珠子。
如蘅心想着素纨必是早早去了烧水房那等着了,一路风雪粒子的,必是寒着了,不禁动容的拉了素纨在塌沿儿坐下,用绢子替她擦了雪珠儿道:“瞧这手凉的,出去的时候合该戴个斗笠的,这一身的雪粒子,若是寒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说着如蘅将素纨的手合着,一边哈着热气儿。
素纨微一愣,看着灯火下自家姑娘恬静的侧脸,心里暖的都快化了,抿嘴一笑道:“不妨的,一会子伺候了姑娘洗漱完,只让双黛她们先陪了姑娘去老太太那,我且去换了衣裳再来。”
如蘅点了点头,下了塌让双黛梳妆,只用粉纱带儿将上面儿的头发扎了两个髻儿,再由两根金丝红绦顺着下面的散发扎了两个小辫儿,那红绦上面穿着五颗杏眼般大小的珍珠,若是仔细看,便能瞧着那浑圆的珍珠上镌了一圈儿的“福”字。云岫又从镂雕卷草楠木施上取了件儿穿金二色石榴红绫袄替如蘅穿上,下面露出一截儿嫩粉的穿花福字裙。
瑶影取了妆镜来,如蘅朝着一照,抿嘴一笑道:“可是要讨一身儿的福了,咱们且走吧。”
走到门前,小丫头刚打了帘子,便听得:“姑娘等等!”